现实与梦境（5）

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暴雨终于肯稍作停歇，给这座忙碌的城市一点喘息的时间。

雨声一停，喧嚣仿佛骤然响起，邻家的吵闹声也随即而来。

正在收拾衣服的梁修在听到“啪”的一声后，猛然吓了一跳，手中的动作猝然停止。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他转身担忧地望向杨若澄，担心她也会被吓一跳，谁知她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依然淡定地收拾着面团儿的食物残渣。

“隔壁四楼的夫妻吵架，摔东西就是他们的日常，习惯了。”

“家暴？”

“差不多吧。”

“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家暴是犯法的。”

“没有证据，而且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自己没有向任何人发出过求助。这儿住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要不就是刚大学毕业出来的年轻人，谁敢惹事？万一你打电话报警，把那男的抓走了，回头那女的不领情，来说你多管闲事，等那男的回来了还报复你，这事儿算谁的？”

杨若澄轻描淡写地说着，抬眼间发现梁修的神情和她当初一模一样。

三年前她刚来这儿住的时候，曾向房东反映过这一家子吵吵闹闹的事情，房东不想让她退房，便让她去找他们的房东钟老板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在人家休息的时候吵。

杨若澄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就去了。

钟老板看着她一女大学生，初来乍到也不容易，便找机会说了说那夫妻俩。但其实早在杨若澄来之前就已经有很多老邻居反映过了，可那男的脸皮子有三尺厚，也就忌惮一下钟老板这个做房东的，其他人他都不放眼里，所以之后也还是这样吵吵闹闹，只不过不再专挑人休息的时候闹了。

然而时间长了之后，吵闹声就又恢复如初，并且有了变本加厉的趋势，就这俩月，钟老板实在气得不行，严厉警告过他们好几次，光杨若澄见着的就已经有3次了。

“可他们这样吵闹，不是会吵到你们休息吗？”梁修还是不愿放弃。

杨若澄无所谓地笑了笑，为他明明有时看着很成熟，这时候却纯真得像个从未受社会浸染的少年，“大家都习惯了，而且他们也不是每天都这样，所以可能大家都觉得忍忍就好了吧。”

梁修逐渐隆起了眉头，他看了看杨若澄被粉底遮住的若隐若现的黑眼圈，莫名觉得很心疼，“那你没想过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生活吗？”

“想过啊，”杨若澄不假思索地说，“但是，又舍不得这里带给我的灵感，你知道的，灵感对于像我这样搞独立创作的人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最近暂时还不打算搬走。如果，以后觉得这儿待不下去了，到时候再搬吧。”

说完，她扬起了一个轻松的笑。

梁修当即一怔，那一瞬间，他心底的某一处防御好像瞬间破防了。

“衣服收好了吗？我送你下楼，得趁着雨小赶紧出去，要不等会儿还有一场暴雨。”杨若澄划了划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然后把面团儿招了过来，准备送梁修下楼。

梁修本有些不舍，但明早还得赶回梨城述职，便也不再纠结于是否久留了。

到了楼下，杨若澄给梁修塞了一把崭新的折叠伞，“公司送的，还没用过，你留在车上备用吧。”

梁修接过雨伞，哑然失笑，直言“感觉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杨若澄觉得很莫名其妙。

梁修笑着解释：“按理来说，俩人相约见面的话，应该由男生主动送女生东西才对，可是你看，”他扯了扯身上的T恤，又晃了晃手上的伞，“我今天不但没有送你什么，反而收到了你的三件礼物。”

这下轮到杨若澄哑然失笑了，“这有什么的，按道理，哪儿来的道理？谁定的道理？”

梁修咧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摇了摇头，眼眸里泛着耀眼的光芒。

杨若澄满意地点下头，“这不就完了，大不了下回你再给我回礼呗！还是说，你不打算见我了？”说完，她装作挤眉弄眼地打量梁修，只见他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笑得像个二傻子。

他哪里会不想再见她，在她陪同下楼的时候，他甚至萌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巴不得这暴雨连续下个整夜，然后他就能像梦里那样，顺理成章在这里住下来了。

可他的理智不断地在告诉他自己，这不是梦，这是现实，他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非把她吓到报警不可。

所以，即使再不舍，他也该走了。

在梁修说完再见，即将要迈出屋檐的时候，杨若澄又蹲下身抱起了面团儿，“团儿，快和叔叔说声再见。”

面团儿配合得很，马上咧开嘴“汪叽”叫了一声。

梁修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情不自禁俯下身亲吻了一口面团儿的额头。

在直起身的过程中，他注视着杨若澄灿烂的笑容，那一刻，他真的无比希望把梦境变成现实，然后把她也一同拥入怀中，狠狠地亲吻一番。

杨若澄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逐渐变了质，意识到事情走向好像不太对，便马上开口提醒他，“快走吧，再站就又下雨啦！”

梁修这才略微尴尬地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点头“嗯”了声，“那我走了，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来桃城呢。”

杨若澄对上他不舍的目光，明白了他话中有话。

“那我们梦里见。”她轻声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好像触发到了梁修的什么机关，他那明明已经逐渐暗下去的目光忽地又亮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好”，然后才兴奋地转身离去了，走的时候还不断回头看杨若澄有没有离开。

杨若澄也一直目送他回到了车上才抱着狗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