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篇（终章三）

“师傅，江少那边需要您的医术，您就跟着她们去吧！”

自我跟着师傅学医开始，师傅对我视如己出，而我也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我看不到师傅，只能感觉到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发顶，声音快意轻柔：“为师的医术你都学到了，该是你去帮江少和少主。”

我刚要反驳，却被师傅扶了起来。她慈爱地看着我，十分感慨地说道：“为师年轻时便跟在老阁主身边，老阁主待我亲如姐妹，也是她把我从那个地狱般的家里解救出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找我的老姐姐了。笙儿，你听为师说，星辰楼大都是男子，少主带着姐妹们去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你照顾她们更加方便。为师年纪大了，帮老阁主把孔雀主上照顾大了，这雪君大人就拜托你啦……”

师傅干瘦的手摸了一下空间盒，取出了一卷东西。那东西卷成筒状，外面用丝带系好了，看样子是书信一类的。

师傅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中：“这是记录了为师毕生钻研的手札，愿你能据此在医道上走的更远。”

我本不想接，但师傅把手札牢牢地按在了我的手中，声音也与先前不同：“笙儿，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这是为师最后的愿望……”

我看着师傅有些花白的头发，发酸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

“师傅，徒儿……谨遵师命！”

师傅说得是对的，我比师傅年轻很多，我能做到的会比师傅更多。如果这是师傅的心愿，那么我愿意将它完成。

师傅看着我，其中蕴含的深情让我心中悲痛更甚。她用力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松开，接着从我的腰上解下刻着名字的清夜阁身份腰牌，随后便转过身去：“笙儿，好生保重，为师……再不能护着你了……”

我心知这便是永别，尽力忍着悲伤跪在师傅身后扣了三个头：“师傅大恩，此生难报，定当竭力保护江少和少主，也会……也会保护好自己，师傅不必忧心……”

“去吧……”

师傅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跌跌撞撞地走出璃宫，终于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不久后，我带着阁里的稀有药草，坐上了前往星辰楼的车。车厢里，大司天雪君大人正酣睡着，丝毫没有被惊动。是啊，吃了我精心调制的药，又在颈上被我扎了一针，她在到星辰楼之前都不会醒。

多日之后，我在星辰楼听闻了清夜阁倾覆的消息，也跟着雪君大人看到了战报，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一向冷静的雪君大人失声痛哭。

后来我们回到了清夜阁，去为战死的姐妹们收尸。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是皮肤上布满彼岸花纹的尸体，而灭境人的尸体都被他们自己带走了。较低的气温让尸体没有腐败，禁药更是让她们栩栩如生，但那场景更让我们难以承受。

蔷薇跪坐在雪地上，整个人被一柄长剑贯穿，鲜血沿着剑身流下，在雪地上晕出一片艳红。她的表情安详，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把带着头皮的头发。

红绡昭仪被数十只金箭牢牢地钉在影壁上，金色箭矢的箭身上还冻结着一颗颗血珠。

我的师傅卧在一片红雪中，左手手心还握着一把未曾洒出的药，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右手了。

易容成雪君大人的金锁昭仪身首分离，开膛破肚。我看得出来，她是被人在死后解剖。大概是因为他们看出来，禁药已经完全毁坏了她们的肉体筋脉，这才放弃了带走她们遗体的想法吧……

在潋艳湖里，我们发现了冻在湖水里的灭蚀镜，也发现了璃宫废墟之上的冰隐长老。

她的喉咙被割开，身上有数不尽的伤口。只是我注意到，她正背对着璃宫外的那座孤坟。

她曾说过，此生不再踏出璃宫半步，也不远再与那个人相见，而至死，她都没有违背……

我们清夜阁的人认为，身体不过皮囊，死了便是从皮囊中超脱出来了，只要腰牌能回归敛滟湖，我们就算回家了。

于是在我们为她们送行的那一天，熊熊烈火将整个幽颜虚境吞噬，而敛滟湖里积满了腰牌。

至于湖里的那个人，他双手将阁主清灵妃子的腰牌护在怀中，无论如何都解拆不开。雪君大人拿他没办法，便让他继续留在了湖水中。他将永远守着这片湖水，守着他爱的人。

我站在雪君大人的身后，虽看不到她的面孔，却能看到她扣着桥栏的那双手，骨节泛青，微微颤抖。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匆匆承阁的孔雀大人。

冷风猎猎，大片的雪花迷了人的眼。

雪花告诉我，雪君大人很难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