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竹室中,蓝湛拧干帕子,仔细擦拭她的脸颊。
他还没有见过她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目稚嫩柔和,也不似后来身上隐隐的凌厉与冷然,她从前对着他总是这番样子——他们十六年前重逢之后。
最初知道她的记忆停留在从渊洲回来,要去拜师之时,他有些慌乱,慌乱那一场争吵,以及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可是她不记得了,他也不开心。
蓝湛放了帕子,指腹流连在她的眉眼,用着要将人镌刻入骨的深情眼神,最后他弯腰,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忘机……”
蓝曦臣看着眼前一幕,哑然失声。
“兄长?”蓝湛手指微蜷。
“嗯。”他有些恍惚:“你……”
不等他回答,蓝曦臣率先转身:“出来说吧。”
走至外室坐下,蓝曦臣伸手去拿茶壶,蓝湛道:“我来。”
“簌簌不久便会醒了,只是记忆的恢复还需要时间,至少月余才能大好。”蓝曦臣道,他顿了片刻,接着说:“虽说可以凭借转灵加快速度,但我想还是让她自己休养。忘机,你觉得呢?”
“可。”蓝湛微抬眼:“兄长,茶凉了。”
“哦,好。”蓝曦臣忙举杯轻抿一口。
茶原本就是凉的。
蓝湛手指扣住杯壁,想起自己月余之前去寒室之时,蓝曦臣来不及收下的一张画。
他眼力好,远远一看,是一位走在山水之间,只余背影的白衣女子,青丝披散在右肩,她侧着头似乎就要回眸,画面却只是定格在这一瞬间,恍然若梦,虽然美,却满是遗憾。
作画之人心与笔俱绝,女子的情态气质跃然于纸,正是如此,他才能一眼认出那画中人。
是孟簌。
“族中尚且有事,我便先走了。”蓝曦臣放下茶杯:“你照顾好簌簌。”
蓝湛回神:“兄长慢走。”
(十一)
每日清晨,孟簌都准时起床练剑,从未荒废。
最初只有晓星尘陪着她,后来多了薛洋和两个小辈。
今日薛洋看了她练剑,突然兴起要同她比试,他这么多年孩子心性一点没变,想着长大后的簌姐姐比不过,现在总能比过了。
晓星尘只是一笑置之,换来薛洋的呲牙怒瞪。
“这么多破绽,你可要小心了!”比至酣处,薛洋得意一笑,他的剑术是孟簌亲授,对她的招式再熟悉不过,逮住一个破绽猛攻,孟簌挡下几击,极快后退,足尖点地旋身至他身后,薛洋一击落空收不住势,再想动作时就已经被人架住了脖子。
“真正的破绽才是破绽,别人给你看的不算。”孟簌收剑。她早年间的剑术剑走偏锋以身为饵的居多,这种办法容易赢但也容易受伤,后来下山游历的时间多了,加上晓星尘和抱山散人坚持不懈的教导,才慢慢改变。
薛洋输的突然,却没有丝毫不悦,惊叹道:“簌姐姐好厉害啊,不愧是簌姐姐,阿洋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孟簌记忆不全,对长大后的薛洋几乎没有印象,但她知道这是她从前救下的小乞儿,迟疑片刻,对他道:“明日起,你同我一起晨起练剑。”
他这么久陪孟簌,从来只是看,就没怎么动手,闻此哀嚎一声,两个小辈幸灾乐祸但没人敢当面笑,只有晓星尘轻笑出声:“师妹是为你好。”
薛洋拉着脸不理他,直接把火气撒到了刚刚走到竹室大门的魏无羡身上:“你又来干什么!”
“大早上吃炮仗了啊?我又没惹你。”魏无羡被吼得一蒙:“没大没小的,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薛洋冷笑一声:“你有长进,你有长进簌姐姐还不是不喜欢你。”
“我说你找打是不是?我……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他拿着花径直走向孟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养成这个送花的习惯,他在她面前站定,笑得明朗灿烂:“簌簌,送你的。”
他还没等到少女的回应,蓝景仪插嘴道:“魏前辈,你是浮鸿君的师侄,不该这么叫,没大没小。”
魏无羡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而后咬牙切齿的看向他,熊孩子就是欠收拾,蓝湛一走就管不住嘴。
“你是我师侄?”孟簌面上显出疑惑,她努力回想着:“是哪位师姐还是……师兄?”她求助的目光转向晓星尘。
“无羡是藏色师姐和魏长泽道友的孩子。”晓星尘同她解释道:“你许是记不太清楚了。”
“你若为师姐之子,理应唤我师叔才是。”想不起来,她索性不再纠结:“既然这样,那你明日同阿洋一起随我和师兄练剑。”
“啊?不是,我……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叔~”
“不许迟到。”
“啊啊啊蓝景仪!!!”
“救命啊思追!”
“魏前辈,魏前辈,云深不知处禁止私自斗殴!”
(十二)
孟簌记忆渐渐恢复之后就不太爱和蓝湛说话,冷冷淡淡的,但却爱去找蓝曦臣和孟瑶,最多的时候,还是和晓星尘在一起。
因为晓星尘是她最熟悉最近的过去,每日朝夕相处共同修炼,就像薛洋对她的依恋一样,她对晓星尘也有这样一种依恋。
这种依恋归根结底来源于一种不安,被抛弃的恐惧或得到支柱的渴望。她心里如此,但从不会放任自己。
这是她与薛洋最大的区别。
她今日遇见了蓝湛,往日也遇到,她不主动和他说话,他便也只是看着她沉默。廊道狭窄,擦肩而过的时候,孟簌闻见他身上的药膏气味,没有檀香掩饰,尤为明显。
身体先于思维,她问道:“你受伤了?”
蓝湛垂眸看她,声音低低的:“小伤。”
她“嗯”了一声就欲走,被蓝湛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你刺的。”
“什么?”
“你失忆之后,刺的。”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执拗。
她看他之时尚且需要仰头,却不明白他如此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我方才去了寒室。”他又道。
“……”这可真是无厘头了,孟簌停在原地不做反应,蓝湛在她面前蹲下来,这下她高他一个头了,她鼻尖萦绕着清苦之味,忍住没有退开。
“簌簌。”他抱住她,她整个人都容纳在他的怀里。
(终章)
不出蓝曦臣所料,两月之后,孟簌恢复至全胜时期。
她醒来时屋子里围着一堆男人,魏无羡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她小时候有多可爱云云,非要把老底揭穿,让她轰他出去才肯罢休。
让孟簌诧异的还是蓝湛。
第二日清晨便站在她门口,拿着避尘要陪她练剑,此后更是风雨无阻,执着异常,让她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
蓝湛是怎么回事呢?
他只是想把在她生命中缺失的时间补回来,以后无论欢乐与悲伤,都有他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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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这时候的孟簌和大家在正文部分看见的孟簌是有所不同的,其实特别接近孟簌本真的性格,加上记忆又有所缺失,双重因素下就显得更加冷清话少一些。
为什么之前孟簌一定要离开云深不知处呢?简单来说,她潜意识以为自己在渊洲,但是她一定要离开渊洲,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在渊洲且看番外【觅云】
想想大号的忘机和小号的簌簌都觉得激动啊啊啊啊。
我终于写完了,就剩个蓝湛团子日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