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蛰

第十七章 惊蛰

弥勒的脑袋“嗡”地轰鸣起来，完全是下意识地，他在最后电光石火的一瞬抓紧尖头钳，用尽全身气力扎进骷髅囟门，将梳子再次戳成两半。下一秒山谷地动山摇，如同沉睡的鲶鱼在极深地底搅动身躯，成百上千的青绿色触手由内向外乱糟糟地翻出来，像是一锅扔进油汤里急速沸腾的发霉面条。鱼骨材质的支架被摧枯拉朽般绞成粉碎，七八根触手缠绕住弥勒躯干和小腿，泛白的椭圆吸盘从背后螺旋攀咬住脖颈和头发。法师整个身体被拉拽到半空，视线大幅度的翻转晃动。坠入血湖的前一秒，他听到了来自珊瑚方向近乎钟鸣的金属敲击，混合着硬骨碎裂的钝响，除妖师似乎也在最后关头用钢质扳手敲碎了什么棘手的东西。再后来他头朝下栽进湖里，瞬间被层层叠压的血肉堆得透不过气来。

满地堆积的内脏和血管迅速聚拢重组，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绞杀力极强的触手，腕足底部均匀的分布两排瓷碟大的椭圆吸盘，像十几只砍掉头部后强行缝合的畸形章鱼。弥勒和珊瑚半窒息地淹进血坑里，脖颈和大臂勒着蠕动的触须肌环，伴随骨节扭动的脆响，肩胛和肋排以近乎扭曲的姿势挤压成三角形。弥勒痛的脸色发青，但还是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湖面再次隆升出血肉质地的花苞，真正的奈落从血湖深处缓慢浮出身形，卷发上布满血浆和粘液，湿淋淋堆积在凹陷的锁骨上，皮肤在剧烈起伏下透出近乎失血的惨白。腰部以下是介于昆虫和蜥类的脏器，褐色肝叶外裹着骨质甲壳，布满用暗红蜂胶粘连拼补的接缝，一眼望去残破不堪。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着实逼近了心脉，又或许是在关键的修补期被强制唤醒，奈落全身冒着深紫色的水气，从内到外淬了毒般透出冷郁至极的怨愤。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像是从大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困在沼泽中的两个人。

弥勒和珊瑚从头到脚淋满了黏腻的汁水，像是两只包成茧团后苦苦挣扎的飞蛾，不用看都知道血肉狼藉难堪透顶。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冷硬至极的神色。而奈落脸上也丝毫没有惯常的嘲讽或冷笑。他近乎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再之后。

“都是她的主意，”他说道。

“你们没这个本事。”

下一秒十几根缠绕躯干和四肢的触手同时发力，朝着不同的方向全力绞动，没有折磨、没有虐杀、甚至连惯常的嘲讽都没有，触手精准地绞住全身的关节缝或撕或扯，脖颈和腰椎更是吸住脆弱的椎骨缝反方向全力拧绕，摆明了是把所有人撕成碎块的杀心。弥勒将心法护阵开到最大，右手全力挣扎试图打开的念珠，但奈落显然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伴随着响亮的扭动声，弥勒整只右臂以一个近乎恐怖的弧度反拧在后背。漆黑的蜂胶顷刻糊成一团，将整只右手连同佛珠串连皮带肉地粘成一团黑色的胶块。

“你和你那个祖父一样蠢！”

奈落依旧是那副平静至极的面孔，看着法师由于剧痛变得惨白的面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沉稳。

“居然用我创造的招式来对付我。”

他再没有说什么，将两人再次压入血湖，就像扔两条泡在酱汤呛死烹煮汤的鱼。就在脊柱即将被撕成几块的瞬间，那片桔梗留下的式神花瓣烧出炽亮的粉红光柱，迅速沿着周身流动成型凝聚出粉红色的光罩。缠绕周身的触手顷刻间炸成粉碎，弥勒整只手都被蜂胶糊在背后，挣扎着爬出半个身体，奈落看着他徒劳挣扎，嘴边的冷笑还未浮动，一柄袖剑冷不丁从侧方甩过来，直直插进右眼。珊瑚半边身体撕开触须，右手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时间似乎被短暂地凝固在了这一刻，散发出诡异至极的安静，刀刃上顶着一个被戳成两半的蜡丸，蛋清般顺着面颊淌落，散发出混合着麝香和动物腺体的、近乎入骨的尖锐气味。一时间只能听到粘液顺着面颊低落的声响。奈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下意识地，他用手很轻地擦拭了半边脸，在之后他仰起头，面颊终于抽搐起属于人类的暴怒。

十几根碗口粗的金属链条再度卷过来，两人隔着防护被包成团卷上半空，又被绷成直线的链条打夯般死命砸向地面。

珊瑚以活人的身份经历了一次章鱼的死法，他们被重复卷上半空，在坚硬的山岩和地面上反复摔打了十几次，都是开岩裂土压成肉饼的力道，结界缓冲了绝大部分的撞击，但剩余的力道也几乎让她内脏出血。经过连续暴摔都未能受造成任何伤害后，链条调转方向将两个人拍肉饼般砸在鸣动之釜上，珊瑚几乎摔成散架，来自后背的按压几乎要压断自己的肋骨。正面是铜炉炽热的金属热流，面部几乎紧贴着烧红的炉壁，然而无论链条怎样加压，结界始终坚硬地挡出一寸宽的隔阂，将熔铁与毒液牢牢地阻隔在外。而奈落也终于像是被彻底激怒，链条再次催动，近乎狂暴地拖着两人一路下拽，直到触手尽退露出积满血浆和碎肉的巨大血坑，近乎液态的剧毒瘴液泛起黏腻的气泡，像是酱料和碎粉调制成的新鲜蘸水。被反复摔打又煎烤的两人被裹成粽子，从头到尾淹了进去。

珊瑚猛烈地挣扎，环绕周身的符咒依旧在急速运转，形成等身两寸的保护外壳，破坏力将尸坑内的血水炸出沸腾的气泡.然而奈落铁了心要整死所有人，锁链蛛丝般源源不断地裹缠。无论符咒如何粉碎破坏，锁链都牢固地将他们压制在空气无法接触的湖底。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珊瑚全身不由自主地开始颤动，肌肉因强行窒息不住地痉挛起来。

这个混账！是要活活淹死他们吗！！

她在一片混沌狼藉的声音里听到短暂的掏掘，似乎是留在外面的七宝和云母不惜代价想冲上来，但又很快随着击打声再无声息。意识即将彻底陷入昏聩的最后一刻，珊瑚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爆炸声，金色光河从头顶掀开毒沼，犁地般划开淹没身体的组织和肉块。一身红衣的犬夜叉在光河中现出身形，一只手拽住捆绑的链条，拽花生般将埋在血肉坑里的两个人扯出来。另一只手的臂弯里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七宝和云母。确认四人都安全无恙，犬夜叉再次催动妖气，杀气十足的爆流破在刀尖旋转出巨大的火球熔岩，正对着距离自己不到十丈远的奈落劈面打出去。奈落的本体牢牢地盘踞在原地，硬生生扛下一击杀招，甚至结界都没有打开。

珊瑚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和其他死里逃生的三个人一起看着前方烧开的血红色焰流，近乎实体的熔岩席卷了半个天际，甚至将远处的山岩都烧融出扇形的切口。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随着烟雾散去，本该出现大坑和沟壑的正前方，奈落依旧安稳地盘踞在原地，触手水汽淋漓地交错，就连头发都没掉一根下来。

怎么可能！！！！

三人同时露出惊愕的神情，犬夜叉更是雷击般呆立在原地，一记风之伤，一记爆流破，犬夜叉确信自己下的都是十足十的重手，即使是巅峰时期的杀生丸，也绝不可能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连挡两次杀招，却没有任何外伤。随着烟尘彻底散去，所有人环顾四周才发现，即使是最开始的那道风之伤，也只是把埋着珊瑚几人的地方挖出四个等身的萝卜坑，根本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奈落依旧保持着虫肢攒聚的姿态，随着爆流破的妖力散尽，从妖肢到人体，全身的表皮浮现出深海磷鱼般细小的光斑，在顷刻间隐匿无形，但犬夜叉还是辨认出熟悉至极的阴阳八卦纹。奈落显然也看到了浮现在身体上明显不属于他的强力咒印。这一次他终于如释重负般轻轻笑了一声，脸上是混合着报复和喜悦的癫狂。

“看来这一次，她是站我的。”

犬夜叉依旧是那副暴跳如雷的蠢样子，不负众望地再次炸毛。奈落冷眼看着他一次次的抡刀前冲，耀眼的招式冰雹般砸过来，又不出任何意外地被咒印海绵般吸收穿透，造不成任何有效的杀伤。当然，道士也不可能完全帮助他，犬夜叉能无障碍穿过基地外层的幻术，一定是得到了线路地图，况且因为他对小队人员的杀心，犬夜叉还是挖出了四个等身的大洞。继续在这群废物身上施加伤害，依旧会给犬夜叉打破咒印封锁的机会，而这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奈落迅速改变了主意，链条再次启动，但不再是绞杀，弥勒和珊瑚被毫不费力地再次捕获，分别囚禁在弹性十足的鱼泡里，无论怎样踢打挣扎都无法撕破分毫。而失去意识的狐猫被随意的抛在骨架堆里避开毒液和瘴气。和预想中一样，随着队友脱离生命威胁，犬夜叉彻底失去破坏力，青灰色的蛞蝓触须外三层将他堆起来，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犬夜叉自然没有哥哥的优雅包袱，当场手脚并用连踢带拽地撕扯起来，链条随即卷住他手腕和脚踝，将他半悬空地裹束成团。耗费半天都徒劳无功后，犬夜叉终于彻底暴怒，仰起头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半人不鬼的恶心垃圾！！！”

犬夜叉说着，用尽全力撕开缠绕在头顶的粘液团。

“我要亲手杀了你！！”

而奈落也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冷笑置之，相反地，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半边身体都转了过来，伴随着大团肢体涌动的叠压声，小山般的身体堆积着俯冲下来，犬夜叉整个身体被堆叠的肢体抬上半空，奈落近乎粗野伸出手，一把扯过犬夜叉银白色的前额发，揪着他的脑袋正对着眼睛。

“就凭你？”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异常颤抖，隐隐夹杂着被压抑到极点的怨愤。

“你这种蠢得像猪的狗东西，你也配！！”

犬夜叉半个脑袋都被揪歪了，链条牢牢地捆绑全身的关节，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银质金属对犬系妖怪有着独一无二的杀伤力，火鼠裘阻挡大半侵蚀，然而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双脚还是被灼烫出大串的水泡，轻微扭动便疼痛难忍。犬夜叉感知到粘液顺着发丝渗入头皮的潮湿，而奈落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扳过犬夜叉的脸，逼着他去看不远处烧成半融的铜炉。

“天生牙要化了，知道它里面裹着谁吗？”

他说着，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夹带近乎病态的兴奋和癫狂。

“那是你的哥哥，知道他会怎样吗？”他说着凑近犬夜叉毛茸茸的耳朵。

“我会像狗一样煮熟他，我会吃了他，我会掏了他全身的内脏，让他只剩下一张皮。”

“你会亲眼看着他怎么死，然后把你烧了给他当燃料。”

“但我不会杀了你，我要让你烧的外焦里嫩，然后剥了他的皮，缝回你身上，让你变成一条真的狗！！”

他直直地盯着犬夜叉混合着厌恶的金色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然后让那个戈薇的小丫头，亲眼看看你那时候的模样……”

“我真想看看她那时候的表情！”

之后是一连串近乎疯癫的大笑。犬夜叉满脸都是看疯子的神情，但很快注意力就被逐渐震动的铜炉吸引过去，随着封印被破解，残留在封门上的低温区域正在一点点退缩，这代表杀生丸最后的生机在弥散。犬夜叉在最后一刻试图催动妖血，然而奈落似乎对此早已防范，链条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将他从头到脚密不透风地裹起来，像是真正的蜘蛛在包裹猎物。犬夜叉被链条勒的透不过气，或许是幻觉，又或许是属于妖怪本能的感应。在链条封住视线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召唤般听到了来自天际的呼号，一种属于月亮与黑夜，让他从血液深处本能地沸腾狂暴的声音。

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