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逆流河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珊瑚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如此写实地出现在这种血肉狼藉的鬼地方，进入肠胃的过程令人恶心，需要高超的身体平衡和强大的控制肌肉的力量。但破坏肠胃外层的防护结界比珊瑚预想中要容易许多，这种用瘴气凝结的妖力屏障在以往需要强大的符纸或法器，破坏时造成惊雷四起的视觉冲击。但这一次的潜入悄无声息：珊瑚用那把来自异世界的玻璃刀——同样用写满符文的胶带里外缠绕，很轻松地切开厚重的界壁，划出井盖大的圆形。珊瑚、弥勒、七宝、云母依次穿透结界，过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在临走之前，还能把锯下来的圆片重新按放回去，界壁瞬间愈合没有丝毫破坏痕迹。

完美的潜行。她想。

现在，这把能油泥般将琉璃器割出光滑切边的精钢小刀就放在腰间的工具包里，造器世家会它当成传家宝供起来，让几代的儿子为此打的头破血流。可道士却宁可用它换弥勒的手绘符文，信誓旦旦地说这只是个从五金店里随便淘来的小玩意儿……真是个可怕的世界，现在她终于打心底相信了戈薇说的那些事，在那个妖怪都消失掉的未来，真的会有生铁锻造的鸟和鱼，能在天上和水里自由自在地来回跑了。

穿透肠胃的过程更加令人作呕，珊瑚吊在线绳上穿过蛛网，落在触手覆盖的薄弱带。之后的事情就像一只猫在公马内脏里的冒险，她在弥勒的指挥下不断改变前进方向，或是徒手扛起墨绿色软滑囊块，又或者用牙齿撕开生长一半的网状筋膜，从近乎肝叶的组织内穿行，又或是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挤进一团用十几颗心脏串起来的跳动肌环，身后的肌肉规律地收缩舒张，堆叠出活生生的管道和墙壁。

最后她终于来到那条被杀生丸劈出来的深沟，内部倾倒着大量硬质的骨片和甲壳，表层稀松覆盖血肉，淡绿色的水浆在沟底缓慢流淌，不时泛起带有剧毒色泽的气泡。

接近铜炉的速度瞬间加快，在半封闭的酸沟内悬空爬行需要极大的肌肉力量，以及近乎杂技的高难度身体技巧。珊瑚用嘴咬住袖剑，全身用背肌发力挂在倒塌的蜈蚣体节上，虫肢对半剖成两段，在坑道内扭成不规则的松散麻花，水面上的甲壳被啃得千疮百孔，下半截在酸汤里浸泡酥烂，像是踩一脚就会崩塌碎裂。珊瑚翻转身体，用腿钩住蟹螯前段的坚硬钩针，之后动用腰部力量，在甲壳因承重崩塌前悬空荡过去，伴随着骨壳开裂的脆响，断肢再度塌陷，破碎的甲壳片窸窣掉进酸汁，又瞬间被腐蚀殆尽。珊瑚双脚悬空吊在肋架上，用手臂发力继续前行。

这是目前地面残存沟壑中最宽阔的一条，虽然没能亲眼目睹打斗现场，但杀生丸绝对是发了相当大的火——外壁被烧压出砖块般坚硬的熔层，沟底残留大量毒华爪的妖力，大块尸体残骸堆积填塞，甲壳和肌肉在毒液腐蚀下溶解成粘稠的浆水和残片，看起来就像一条填塞了鱼骨蟹壳的废水沟。珊瑚老鼠般在残骸间攀跳，一点一点匍匐向前。

长沟并不是完全的笔直，中段的位置积压着质地坚硬的长杆，之后沟壑改变方向，像是水流被堤坝阻挡后朝着两旁分散的冲击沟，延伸十丈后汇入另一侧洼地。珊瑚依旧用杂耍艺人的姿势钩挂在肋架上，避开血管和根系般随处分布的神经线，最终在交叉点拐角的位置攀住层层叠叠的平滑肌，最顶端的夹层里稀疏分布着桃果大的眼球。珊瑚拽出麻醉针，避开瞳孔和痛觉敏感的眼白，在眼球转过来的前一秒扎入视网膜后的中央脉管。猩红色巩膜随着高浓度麻药的注入迅速涣散灰白，眼球则保持不规则的呆滞转动。确认视感麻痹后，珊瑚向上攀爬，在头顶的通气孔的位置停下来，一尺高的地方就是整齐排列的笔直蛛网，淡紫色的瘴毒在银色纵线上挂出成串的胶滴，像是项链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珊瑚用细管折成竹蜻蜓，从蛛网缝隙间飞出去。片刻之后，承载着弥勒的狐妖保持悬浮形态，紧贴蛛网徐徐飘过来，在正上方再次停驻。

弥勒卸掉所有的增重装备，整个人藏匿所有力量和气息，带着骨镖趴在七宝放大悬浮的身体上。狐妖全身膨胀成土黄色的椭圆，腰腹部涂满暗红色的花粉，胸口则用蜡笔描出两团红黑白紫层次分明的眼圈，飞来骨的两翼从腋下突出来，从珊瑚的角度向上看，就是一只粗制滥造的超大号最猛胜。七宝尽可能贴网线飞行，将监视眼球的数量控制在珊瑚能处理的范围内。随着他们愈发的逼近中心，视觉和触感的敏锐度都成倍增加，一旦被本体发觉，触手会立即四面八方绞缠过来。不过就目前而言，狐妖的力量远在触手警戒线之下，这些拙劣的伪装还能顶好一阵子，有两三次触手做了向上拍打的扭动，但都是驱赶蚊虫的力道。七宝不动声色上浮几寸避开接触，触手搜索一番后毫无收获，也随之回拢，沉睡般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

地狱变

在肠肚般粘稠的通道内攀爬一半的时候，珊瑚想起了那个名为地狱变的恐怖故事，疯狂的画师亲眼目睹身着华服的美貌女儿被铁链缠绕捆绑，在火焰熊熊的牛车内活活烧死的惨状，又在屏风上绘制出惨绝人寰的地狱图景。很长一段时间她脑海中都是道士的描述：被无数死尸和火焰环绕的狱海，干瘪肢体穿刺钢叉蜘蛛般扭动挣扎，巨石压碎肋骨的瞬间内脏倾泻……最中心是穿着绸缎华服的美丽女子，长发和容颜被烈火吞噬，在铁链裹束的重重绝望中惨烈挣扎，聚拢世间能想象到的一切凄惨恐怖，以至于珊瑚似乎真的在梦境中听到了来自地底的哀嚎。

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去听那个与墙和老鼠有关的故事。天日可见，在这之前她对地狱变的所有想象，仅仅来自于那个把四魂之玉装在墨水里，用自己的血肉喂养邪魔的人类画师。据说他在城堡的屏风上画出了数以千计的恶鬼，朔月来临便会在人间肆虐杀生。以至于在他死后的很长时间，城堡内都流传着那个用碎片窥探地狱真实模样的故事。

“这肯定是编的对不对。”她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你说过那时没有战乱了，不会真有这么可怕的事。”

“芥川龙之介。”少司命合上书。

“编肯定是他编的，不过也不要那么没自信。”

“你们向来很擅长制造地狱，真实的地狱。”

“无论陆地还是海洋。”

珊瑚到现在也没懂她眼中那股转瞬即逝的怪诞冰冷源自什么，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谈这个了，你们横竖是没有走过狮桥的人，我没那么偏激。”

珊瑚想着道士此后疏离至极的奇怪神情，又被碎肉掉在肩膀上的黏腻感拉回思绪。比起脑海中的地狱，她眼前这条淌满酸汁，用无数肠肚肢节和奇形怪状的筋膜囊瘤堆砌出的荧绿色长沟，给人的视觉冲击明显要更直观和震撼。按照弥勒的观测，从这里再向前十尺，翻过倒塌的螯节，就是沟壑尽头的交叉口，但珊瑚攀过肌层观测后，才发现交汇的十字区域早已堵满石块和碎木，外围的触手上更是攒聚着葡萄般密集的深紫色囊瘤，内部水光涌动，仿佛轻轻一戳汁水就会炸的到处都是。

珊瑚没有开打前在全身燎泡的心情，那就只剩下第二种选择，蜜蜂形态的七宝缓慢退后，在墙壁般厚重的平滑肌层前停下来，珊瑚根据法师的指挥，重新移动回去。这是目前已知肌体内毒性最小的肉块，从这个部位开洞穿透六尺，就是另一条直通蛛茧的洼地。唯一麻烦的是，这种血管密集的肉块包含大量神经，掏洞大概率会耗费全部的麻醉药，一旦被奈落察觉到来自身体内部的威胁，所有人面对的就会是最坏的结果：在穿墙的时候，夹在蠕动的囊块里被活活闷死。

珊瑚没有任何犹豫，随即开始新一轮切割注射，她在最外层的动脉血管内注入麻醉剂，肌肉松弛后利索地切断外层肌腱。肌层从紧绷变成松软的过程中国馆，珊瑚开始在全身涂抹防护药粉，除妖师的战甲能有效隔绝妖毒渗透，因此她重点用药油裹住了头发和面部。最后除妖师叼住换气用的海螺，用袖剑分开肌外膜，鳗鱼般顺着肌体纹理一头钻了进去。生肉般混合血浆的腥膻味顿时冲进鼻腔，浓郁得像是要浸透脑髓。珊瑚发誓就算再过十年她都忘不了这个味道，但就算是下辈子也不想回忆第二遍。她用全身发力，尽可能降低身体震动的幅度，通过身体倾斜程度和重力判断方向和位置，一点点撬动前进。

她在奈落的肠胃里穿行，试图逼近他的心脏。

地狱变。

珊瑚竭尽全力不去想现在这个在黏腻血肉中蠕动的自己更像是身体或者肠胃中的什么玩意儿，至少应该是铁甲犀金龟这种凶残的食肉昆虫。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画满地狱的屏风底色和少司命从井外世界带来的故事，但或许是在奈落的血肉中浸泡的太久，这一次画作的主角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桔梗，那个在月光下身着淡蓝振袖的桔梗，穿着镶嵌珍珠的精致鞋子，丝绸质地的衣料缀满贝壳和珊瑚。她同样悬浮在画作的中心，身上捆缠着银白色的坚固链条，无数妖怪攒聚的肢体和触手将她席卷吞噬。然而巫女的面容并不是故事里姑娘的凄厉和扭曲，她在万虫攒聚周身链锁的绝境中面容祥和，仿佛在水晶溶洞里被吞噬半边身体，却如佛陀沉睡般安定从容的翠子。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个！！

珊瑚很想用咬舌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些，但这种环境下任何细小的伤口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因此她只是加大了身体扭动的幅度，两只手拽着针筒和袖剑，不断地麻醉神经，划开前方的肉块。到最后她整个身体都被挤得侧过来，只能用肩膀撑开血肉。她不敢想失败的结果，如果弥勒算错了距离，如果她体力透支，如果奈落被蠕动感惊醒发现了她的存在……然后她想起那些世世代代在海底隧道寻找牡蛎的采珠人，被困入狭长幽暗的隧道，在黑暗和狭窄的窒息绝境中挣扎死去。

珊瑚随即吸干海螺内最后一丝空气，继续开始攀爬，这同样是采珠人的生存之道，当后退毫无生机时，前进是唯一的希望。

地狱，现在她才是那个被重重丑恶和肮脏缠绕的姑娘，锁链、触手、粘液，有毒的血和遍地姿态凄惨的死尸，还有熊熊燃烧的火。她才是身处地狱的活生生的画作！！这或许是那个过去故事的幻影，或许是现在属于她的狼狈，但绝对不会是桔梗的未来。现在的她能很清楚认定一件事，就是桔梗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论奈落用怎样卑鄙的手段拖住她，那个用地狱来做名字的怪物终究也是个男人。他宁可像那些苦修肉身舍利的和尚那样剜了自己的眼珠子，徒手掏出肋骨和肝诵念经文，用铁锥在头顶凿出洞来用脑髓调好香油去点灯，他都不会让桔梗亲眼看到他现在这般丑陋恶心的样子。

但真正的地狱又会是什么样子。

有人俯视地狱，有人身陷地狱，有人逃出地狱，有人毁灭地狱。

但总更倒霉的家伙。

他们生来就是地狱。

之后她的脑袋终于冲破裹束，经过长时间令人窒息的攀爬，珊瑚终于冲破了血肉墙壁。她大口吸气，感受的着空气涌入肺脏的轻松，知晓自己已经来到弥勒口中的洼坑，她甚至能在尽头看到被链条重重封锁的金属蛛茧，但很快她的眉头就再次皱了起来。

新的洼地不是水平状的长沟，而是小型的血湖，四周辐射出车轮形的震裂带，堆积在湖底的也不再是充满腐蚀性的毒液，更像是某种破坏指数近乎毁灭级别的力量凝聚。毛发、血肉、甚至最为坚硬的骨骼，所有接触湖底的尸块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膏状的齑粉。而这些粉末的碎肉并没有向外倾泻，反而以静态的姿势，向着铜炉中心逆向缓慢地汇入，又被高温迅速蒸发水汽。

逆流的血肉之河。

水面上方没有任何可以攀援的肢体，想要接近蛛网，就必须淌水穿过整片湖泊。珊瑚看了眼搅成碎块的骨片，以及碎片中央不断延伸的金绿色脉络，根系般将骨片从内向外彻底切割。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在救杀生丸的路上，死于杀生丸的妖力寸磔。腰间的对讲机随即传来联络时刺耳的嚓声，珊瑚重新戴上耳机，听到了弥勒的声音。

“这不是妖毒，应该是招式残留。”

他并没有说清具体是那种招式，片刻后一截属于犬夜叉的银白色头发顺着蛛网缝隙吊下来，悬挂在距离珊瑚右手边。

“如果是妖咒的话，通常都会规避同类……何况他俩终究是兄弟，不会那么绝情的。”

事实证明弥勒的猜测是对的，或许是犬妖之间存在着某种血系守护，又或者是兄长对弟弟终究留存着不肯宣之于口的关爱，粉碎性的破坏力只针对奈落的肢体，犬夜叉的头发能短期内形成有效的防护，成功抵挡掉大半侵蚀。这对珊瑚来说来说足够了，她挑选了卡在外层，质地较为坚硬的的甲壳和骨片做铺板，扎成简单的船阀，底板用蜂胶细密地粘了一层碎发。粘稠的膏浆足以承载她的重量。之后的事情变得容易很多，杀生丸的妖力足以溶解所有的神经组织，珊瑚安静地坐在骨筏上，在水流推动下自然前行，用飞镖不断击碎新生的眼球，半空中的弥勒依旧隔着蛛网跟随在她身后，像是没有丝线的庞大风筝。又过了一刻钟，除妖师的双脚终于踩在用无数生物残片蒸发汇聚的干地上。她彻底脱离奈落的组织，来到被铜炉和血肉之间用无数链条切割划出的银环带，而她也终于明白奈落为什么没能布置任何的肢体。灼热的高温足以烤熟任何接近此地的活物。

他们穿过了山谷的肠胃，来到了山谷的咽喉。

现在，她看着缠绕在铜炉封口蟒蛇般闪动银光的链条。

他们要穿过喉咙，把咬着杀生丸的牙齿撬开。

人见城

犬夜叉猛地向后仰身躲过头顶的刀，这种感觉他在几个月前就体会过，破魔箭差一寸刺进心口的滋味每每想起牙根都会发酸。现在的境地比先前那次差不了多少，依旧是满身杀气的复活桔梗，依旧被满世界追着砍的窘境，他像只真正的落水狗那样四处躲闪，晚一步都会被直接埋进烧窑洞，连墓坑都用不着别人给他挖。但也同样的，他依旧没有毁灭的心情，无论陶土还是血肉之躯，无论是仇人或者离开的人，他都没办法毁掉面前的人。

桔梗唯一的复活希望。

他不知道奈落究竟做了什么，桔梗又做了什么，但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桔梗做任何可怕的事情，即使他清楚眼前的桔梗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她。而事情就这样拖沓下来，比起因为他的犹豫而让杀生丸愈加生死未卜的晦暗局势，知晓一切还能歹毒地加以利用的木偶更让他窝火。不知为什么奈落并没有杀他的心思，而是操纵血躯认真攻击起了铁碎牙。身着铠甲的桔梗全力挥动太刀刺砍刃面，将两刃崩出残损的豁口。万般无奈犬夜叉只能将刀收入鞘内，这样一来原本就毫无杀意的对持彻底成了一场的你追我逃的凶险闹剧。

犬夜叉气的发抖，但每次对傀儡的攻击都会被桔梗轻易打断，就在桔梗将他彻底逼入死角的那一刻，城外陡然亮起炫目的粉红色光柱，将天守上方的紫色结界炸成粉碎。身后骤然响起锐利的破空声，犬夜叉下意识转过头，两支光箭旋转出刺眼的灵波从身侧擦过，一箭击穿人类桔梗的后背，鲜红色火团瞬间炸开吞噬躯体。另一箭笔直地将傀儡穿透心脏，标本般钉在天守的心柱上。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天守从内向外炸裂崩塌，被火焰笼罩席卷。

散发陶土气味的桔梗乘坐死魂虫从天而降，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打量着四周。她像是刚从水里出来，头发和衣服还残留着半干的湿痕和褶皱。犬夜叉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

桔梗已然提着长弓从身边走过。

“都这种时候了，还为这种冒牌货耽误时间。”

犬夜叉依旧呆滞般站在原地，木偶和血躯同时变成两具烈烈焚烧的残骸，人类身体的桔梗从背后掏出大洞，衣袖翻出花纹精致的华丽织锦。伴随着剧烈的倒塌声，燃烧的门扉轰然碎裂，露出钉在承重心柱上的木质傀儡，胸口贯穿着货真价实的破魔之箭，将承装本体的胸腔烧出碗口大的洞。

这个场景……

这个……

就在那瞬间犬夜叉发自内心唾弃起自己的软弱和无能，该死的！都怪他！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亲自动手，桔梗怨恨他就怨吧，就算把他们都毁成齑粉，也好过现在被她……

“替身已经毁了，他在那边很快就会醒。”桔梗依旧环视着四周。

“他最提防的人是我。”桔梗没有看他，只是面色深沉地环视泛起紫色烟雾的地基。

“这座城的地下被瘴气填满了，爆炸的话方圆百里都不会有活物，这里的人必须走的足够远，在那之前……”

“我得留在这里，直到把毒素都净化掉。”

犬夜叉依旧是那副僵直的神情，桔梗叹了口气，神色和语调都软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谢你，但现在你得去救他们，没那么多时间了。”

“不要在做无用的事情了！！！”

看着犬夜叉几度欲言又止，她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弥勒和珊瑚都在那里，戈薇也会去，他们随时都会送命。”

“我不可能离开这里，至于你，要把时间和力量用在最紧要的事情上！！！”

犬夜叉依旧很用力地吸着气，甚至能透过表情看到紧绷的牙齿，他看着面前的两具焦尸，又看了看桔梗，几次深呼吸后，最终还是转身飞一般奔向基地。

桔梗一言不发，看着鲜红色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笼罩阴霾的远方。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面部的坚硬外壳缓慢溶解的松弛，但仅仅只是松软。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停驻良久，最终还是低下头，黑色的头发松软地遮盖她毫无血色的苍白面颊。桔梗没有说什么，甚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独自迈过已经烧焦的，属于她的破碎尸体，在天守坍塌的地基上缓慢的坐下，背后是火炬般燃烧的心柱。

她想她只是为了烤火，毕竟她刚从湖水里出来，躯体在风里吹的冰冷至极。其实陶土的感觉也没那么呆板，她能感受一点冷，能感受很多的热，被焚烧的尸骨支离破碎，袖口衣料色彩斑斓。桔梗安静地看着她燃烧，背后撕开放射状的伤口，焦黑的肋骨在火焰中勾勒出扭曲的形状。再后来她似乎听到了来自身后头颅被烧断落地的声音，而心柱再也无法承受重量，大团的燃烧木架轰然坠地，地上的尸骨，被钉在木头上的尸骨，裹挟烈焰的碎木顷刻间掩埋两具尸体，一切又回归湮灭。

炎热的夏天。

她想。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真正来临的时候，桔梗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情绪。然而或许是刚从湖里出来，那股来自幽暗水底的潮湿仿佛渗入了肌体深处，她怎么都蒸不出那股带着湿透感的冰冷水汽。慢慢地，桔梗将两只手缩在袖子里，用力地抱着臂弯。她想自己可能只是有些累了，她刚从湖里出来，在风里吹了很久，用光了气海所有的储备。她仅仅只是需要补充死魂，但在那之前，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