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临近年关了,无论是王师还是叛军,心思都不在战场上了。元子攸下了一道令,漂漂亮亮打一仗,回家!
思乡心切,士气大振。腊月初八,旧历年,安州、西荆收复,腊月十一,刘蠡大败退至云阳谷。腊月十五,班师回朝。
军帐里近侍正在帮元子攸收拾行囊,他看着元子攸把一个画轴仔细用稠绢包好,觉得贵人就是贵人,不是他这等粗人能理解的,这行军打仗见过不少带兵书的将军,随身带个画轴的还真没见过。
他都跟在元中尉身边四个月了,也不知道这轴里画的到底是啥,从不示人,宝贝着呢。他猜一定是制胜法宝,不然也不会日日凝视,定像纸镇下压的那一摞信笺那般重要。
近侍不知道,元中尉日日看的那一摞信写的歪歪扭扭,记录的是远在洛阳王庭的丹阳王日常起居,细乎到吃了几碗黍米,喝了几口参汤……
王师凯旋回朝,按律,元子攸需即刻进宫述职,从大夏门到皇城是一条康庄道,可走着走着元子攸下了令,绕过了大厦门改走承明门,转了右。正是丹阳王府前的大道。众人心里犯嘀咕,怎滴绕这么远一遭?
萧赞孝期第一载,不出府门。用了朝食就立在府门口,像是候着什么重要的人。
艳阳天也寒彻骨,小云子赶忙给他披上大氅,陪在一边。他原本打算去城门外替他家王爷去看看,结果萧赞不让去,这会儿只能和他家王爷一同吹着冷风,也不知道在干啥。
直到他看清仪仗,小云子瞠目结舌,侧着脖子僵硬的瞅了瞅王爷勾起来的嘴角,觉得他家王爷一定是个神仙。元大人为何会走这条路!
他们就站在门口远远望着仪仗一路而来,披着战甲的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背上是草原归来的雄鹰。
玄银盔甲在腊月的天寒地冻里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小云子眯着眼揉了揉,酸的慌。
萧赞目迎半分未动,犹如矗立的竹。
自打望到丹阳王府时,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元子攸经过萧赞的时候就更慢了些,萧赞扬起脸看见归来人依旧星目含光,只是脸颊好似轻减了些,呼啸的北风在他下唇角边裂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萧赞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笑着向他行了一礼,宛若分别时层层叠叠的月桂,刺穿了腊月的寒。
元子攸在他面前停了一瞬,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目光长在了那人脸上,吃的也不少,为何这么瘦了…
四目相对,元子攸读不出这人笑盈盈却有些发红的眼睛里藏的是怎样的心思,但他看见了一道深渊,这笑脸将他狠狠一拉,他听见身体结结实实碰撞地面的声音,砰然落入崖底。
元子攸觉得自己像是极度吝啬的土财主,将珠宝藏的严严实实,每每外出回来,都要迫不及待的去看一眼,这才安心。
只一眼,就满足。
“驾!”
元子攸,策马扬鞭
萧赞,打道回府
站的太久了,回身的时候脚有些麻,小云子上前帮他撩了一下大氅:“王爷您也太神了,怎么会料到元大人会路过王府?”
萧赞笑笑:“本王并不知晓…”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无需安排……
萧赞在寒风中整整站了两个半时辰,晌午都过了,灶上把饭菜热了又热,这回终于端上了桌。
看得出来,今日王爷心情是不错的,小云子换了一碗填好的饭轻轻放到萧赞面前。
萧赞看看冒尖儿的白粲,抗拒的皱了皱眉:“不必了。”
小云子急了:“王爷平日都食两碗,今日都过了食时,用的这般少,可是有不爽之处?”
萧赞边酳口边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还须写信?”
小云子一听,扑通一声伏到了地上,冷汗止不住的往出冒。果然这些当爷的没一个是好惹的,他觉得自己足够小心了,没想到王爷早就知晓了他与元大人有书信来往。
所以王爷才做出“日食三斗”的模样?是在告诉元大人自己健壮的很?他真的看不懂,明明觉得他们之间惺惺相惜,思之如狂。可一转眼儿就让人以为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就连满朝文武深宫大院儿都传言二人不和已久。
天地良心,监视王爷这件事,他真的是没办法啊,就元大人那冷脸,若是不答应,恐怕此时他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元大人甚至专门儿带走他一个旧识,做了执戟郎。书信只收不回,偶尔收到回复也是执戟郎给他回几个字,表示书信已收到。
可怜见得,这事儿他也不能找代笔,自己那几个蛇行蠹蠕的字儿也不知道元大人识不识的准,但是他真的是尽力了……
可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卖了自家主子,他清楚,王爷看着慈和,但也绝不是什么善茬儿,这回可能真的要死凉了,元大人呐!你倒是快来啊!
萧赞就看着小云子在地上瑟瑟抖着,慢条斯理一直把壶里的茶喝淡了才悠悠起身。
背着一只手走了:“厨娘今日的桂花糕做的好,你带着些去请赏吧。”
小云子不敢哭出声: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