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梁话不放心，在屋外候了一整夜。辰时，朝阳破了晨雾一束一束穿过院中叶茂枝繁的梨树，本是耀眼的朝晖，却偏偏透着那么多凄凉的意味。影影错错之后，门开了。

“王爷！”

梁话他看着萧综假面后通红的双眼，心上就泛起一股酸楚。

“你与文宠随我一同，见见使者。”

公元525年六月庚辰，萧综率亲信苗文宠、梁话，夜赴北魏安丰王元延明军营。自称队主，见延明而拜。延明坐之，问其名氏，不答，曰：「殿下问人有见识者。」延明召使视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执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阳。及旦，斋内诸合犹闭不开，众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叫曰：「汝豫章王 昨夜已来在我军中。」城中既失王所在，众军乃退，不得还者甚众。

大捷传来，元诩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拍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肩膀

元诩：“彦达！！真乃神人也！”

元诩难掩喜悦之情，毕竟这大约是最近两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元诩：“安丰王已经派人护送萧综来都了！居然如此这般便收复了徐州！孤要重重赏你才是！”

元子攸面色如常，无喜无悲，淡的如同一捧山间的泉：“能够披靡夺城，靠的是萧综，等人到了京都，陛下赏赐该赏之人吧。”

元诩：“赏！重赏！”

踏入北魏王都，萧综觉得一切太不真实，自己打了这么多年仗，守家卫国，却最终落得投敌叛国，实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向前跨出的每一步，沉得如同扎了根，可终究还是过了司马门，踏上了太极殿前九十九级白玉阶。

萧综脚踝仿佛拴着沉重的镣铐，每跨上一阶，就发出沉重的锁链撞击声，他用自己微如星火的力量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

长长的玉阶展开了他短短的二十年光阴，一切的美好都是假象，拨开那一层薄纱，露出的是血淋淋的残忍。曾经尊崇敬爱的父皇是杀父杀母的仇敌，曾经誓死守卫的国土是被篡权掠夺的大齐……

复国，是为了能和母亲活下去，而如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对于萧综的归降，北魏王庭表现出了十分的诚意，以亲王之礼迎之。

萧综出现在东殿时，文武百官齐刷刷盯着那抹傲雪凌霜的挺拔身姿，一睹歃血修罗“萧娘子”的风貌。

奇怪的很，明明是一员降将，可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偏偏让他们不敢多一眼睨望觊觎，很快便收回目光，各自在心中诽腹。

一直盯着萧综上殿跪拜的只有元子攸。这人的出现，让他心头莫名一紧，指尖在广袖中微不可查的蜷缩起来。

元子攸眯起双眸，目光定在十步外的那张假面上。

萧综：“降臣萧赞，拜见吾皇。”

元诩：“爱卿快平身！素闻世谦文韬武略，才貌双绝。能得彼助实乃孤王之幸也！”

萧综：“臣下惶恐。既归大魏，自当舍弃前身，臣已更名改字以示诚心。今日起，天下再无萧综世谦，唯有罪臣萧赞德文。”

若说这人的身姿在元子攸心上留了意，那这个声音便如同一记重锤，猛地锤在他心上，让他忍不住抚胸喘息。

太像了，虽然是和那晚的温煦狎昵之感完全不同的清冷无波，也比那晚被情欲浸染的暗哑不知清朗出多少，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以至于这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时，脑中立刻便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那晚没能看到那人的脸，但那人的声音连同那人给他的一切——屈辱、羞耻、快意、销魂……通通刻进了骨子。

真的，是你吗？

等他回过神来，人早已站到了萧赞面前。一只手已经抚上萧赞的假面，而萧赞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然一动不动任他有些粗粝的拇指掠过唇下。

是……彦达……

一瞬间所有的思念仿佛都有了形状，缠缠绕绕成了面前这个人，命运如此不可思议，如同六月雷雨让人措不及防。

入殿之时，萧赞依照礼制目不斜视，并未察觉站在左侧第三排的元子攸。而此时，元子攸就这么从天而降立在了他的面前。

面容依旧清冷怡丽如潭水无波。这人明明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为何这般举动？仿佛认出自己一般，或是，这人本就如此轻浮……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元子攸，大殿之上，圣驾之前，居然如此失礼。却谁都不愿出声。

皇帝觉察出气氛诡异，连忙解围道：“咳！彦达果然和寡人想到了一处，也想一睹德文的风采，比起孤王，你倒更是急不可待了哈哈。”

众臣赶忙接应，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元子攸收回了手，极不情愿的意味散在寒箭一般的眸中，嘴角勾向一边，声音极轻，却重重砸在萧赞胸间：“德文……”

强忍着心中的洪水猛兽，元子攸退开两步，一瞬不瞬盯着萧赞，他倒要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萧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真真是受了一惊。心心念念一年的人儿，突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像是被攫住了咽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看着留下的那枚玉佩自在那人腰间摇曳，萧赞觉得一切好像都值了，也许，死在这人手上，对自己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罢。

萧赞缓了神：“罪臣抛家弃国，悖弃忠义孝廉之道，实乃无颜面示人。德文自知菲薄，却承蒙陛下厚爱，然贤妣新去，无能尽孝，哀恸轩然。今只盼一隅为考妣守丧三年，求陛下成全。”

字字句句皆是血泪，化成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了元子攸脖子上，逼得萧赞走投无路的，正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啊。

这不正合了你心吗元子攸？为什么！报复的快感远远及不上这令人窒息的苦痛。

话已至此，再强行让人摘下假面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元诩忙顺着转了话头：“爱卿孝感天地，令人动容。实乃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授以册宝，封尔为高平郡公，册丹阳王。邑七千户，钱三百万，布绢三千匹，杂彩千匹，马五十匹，羊五百口，奴婢一百人。”

萧赞：“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