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承诺

第十五章 承诺

郊外的一个山洞里，秦子阙拿着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火堆，一边躺在干草地上的宇文泰假寐着。

外面雷电交加，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像利剑一样把黑暗可怖的天地划的七零八落。雷声没有停过，隆隆作响，滂沱大雨依然在下，耳边呼啸的风声依旧，风雨带着蚀骨的寒冷，秦子阙抱紧了自己，更加靠近了火源。

“喂。”秦子阙开了口，小小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面露愠色道：“你刚刚是不是疯了？”

宇文泰想也不想就回：“你才疯了。”

“不疯你怎么会想到跳崖？要不是正好崖下有河，我就被你害死了！”秦子阙可不觉得他再死一次还会重生，肯定是死透了。

宇文泰无奈道：“这不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嘛！跳下去还有一丝生机，要是留在上面我也帮不了你。”

秦子阙：“……”说的还蛮有道理。

“你说，杀手是不是找错人了？”

宇文泰盯着黑黝黝的洞顶，懒懒道：“不知道。”

秦子阙疑惑道：“如果没有找错人，我和你都没有仇家，谁会派杀手来？”

“或许不是你的仇家，是你爹的仇家。秦尚书当年是如何坐上尚书之位的，我可是查得非常清楚。”

“不许你说我爹。”秦子阙幽幽地盯着宇文泰。

宇文泰见秦子阙一脸严肃，顿时无话可说，默默翻身背对着秦子阙，强行结束了这次对话。

秋雨连绵，雷电声终于远去。山洞里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困意随着夜色愈来愈浓而弥漫开来。

为防止半夜有杀手偷袭，两人决定来回守夜。秦子阙守了一个时辰，困得睁不开眼，小脸被火光染得通红。

宇文泰没怎么睡着，见秦子阙哈欠连天，隐隐有些心疼，只躺了会就起来守夜，顺便把烘干的外衣拿给秦子阙，让他安心去睡觉。

“守夜冷，还是你穿吧。”某傲娇小少爷扭过头，把衣服塞到了宇文泰怀里。

秦子阙只是不想翌日一早宇文泰病倒了，还要背宇文泰回城去看大夫。

“我能用内力御寒，你确定要还给我？”

秦子阙只穿着里衣，而他丝绸的外衣又不抵寒冷，离火堆远一些，就冷得发抖。

秦子阙一回头对上宇文泰含笑的眼睛，红着脸怔了会，回过神后二话不说就抢过衣服躺了下来。

宇文泰盯着他的后背，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往火堆里加了干柴。

火苗时不时地跳动着，红光映在宇文泰脸上。

漫漫长夜后，情愫在谁的心底扎根，然后悄然发芽了。

翌日凌晨，缠绵悱恻的雨终于在日出后停了，嫩绿的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空气中都是清新的味道。

“果然木芙蓉不会给我带来好运。”宇文泰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句。

“嗯？”

秦子阙听闻只是疑惑了一声，便接二连三地开始打哈欠。他昨晚睡得晚，今早又被宇文泰强拉硬拽的起了床，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把我拜托给你，结果我不仅没有安全回吕四脚店，还遭受追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的命哟！”宇文泰捶胸顿足，道：“关键是金燕子她……”

“她怎么了？”秦子阙揉揉眼睛，下意识回道。

宇文泰痛心疾首道：“我没有按时开店，肯定要扣我工钱！”

你是夜行侠，能不能有点颜面！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至于如此么！

“嘁。”秦子阙鄙视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贪财？”

“那是我的工钱，我怎么就贪财了……”

见宇文泰愁眉苦脸就要开始抱怨，秦子阙挥挥手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你旷工的几个时辰就算陪小爷我了，工钱我来付！”

宇文泰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囅然而笑：“那就多谢秦少爷打赏了。”

“好说好说。”

秦子阙出手向来阔绰，当即就扔了宇文泰一片金叶子。宇文泰捧着金叶子受宠若惊，连忙说自己可没有银两找给他。

“不用找。”秦子阙一时竟无言，怀疑地盯着宇文泰，“真怀疑你是假的夜行侠，带上面具后，性格怎么差那么大！”莫不是被妖物附身了吧？

宇文泰哭笑不得：“当然是为了生计。我要是你，就不用愁喽！你要是没有那个爹，你就什么都不是。”

秦子阙登时神色一暗，心里滋味十分复杂，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宇文泰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戳到了秦子阙的痛处，继续悠哉悠哉地走着。

接下来两人一路有默契般保持沉默，直到进了城，秦子阙喊住了要离开的宇文泰。

宇文泰走了几步后发现秦子阙跑到他前面，攥紧了拳头，语气还难得的认真。 他不免疑惑：“怎么了？”

刑部尚书之子秦子阙，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纨绔子弟。

一身反骨，玩世不恭。

一意孤行，做事不考虑后果。

为爱痴狂，被人利用还傻傻不自知。

是，没有爹爹，他秦子阙什么也不是。

曾经，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也是。

但将来，绝对不是。

没有人能把前世的伤害再重新施加给他，也没有人再能利用他！

秦子阙抓住他的手，恳求道：“宇文泰，你能答应我永不伤害我的家人吗？还有甄义。”

“你到底怎么了？”宇文泰不悦地皱眉。

“夜行侠，如果可以，请尽你全力保护他们。”秦子阙有些急，眼中隐隐有些水光。

宇文泰：“……”

无色的行人流水般而过，两人就这样在街上站着，四目对视。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心都凉了。等到秦子阙头逐渐地低下去，紧抓宇文泰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宇文泰发现秦子阙眼中似乎带着莫名的深意，遂发现他离开时立马向他的背影伸出了手，后又马上愣住了。明明想喊住秦子阙自己心中却摇摆不定，这趟浑水他明明无法避免，自己却希望他一身干净如初。

微寒的秋风拂过两人的发丝，秦子阙的手突然被人拉住，接着整个人投入一个宽阔厚实的怀抱中。

秦子阙愣怔间听见上面传来一声，温暖如三月春风的一句：“我答应你。”

秋风清凉，连明月都十分明亮，聚在一起的秋叶被秋风吹散了一地。暗卫来到孟王府的院内，踏乱了一地的落叶，得了允许，推开了孟文珍的房门。

暗卫隔着轻纱向床上的孟文珍跪下，颤抖道：“禀告王爷，行动失败了。”

“你说说，为何失败了？”孟文珍闭着眼睛，声音犹如十二月的寒风般冰冷刺骨，语气毫无起伏。

“是……甄义。他一路护着木芙蓉，导致属下没有机会下手。”

“那他总不能一直护着木芙蓉吧？”

暗卫回想起前夜的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肩膀，道：“属下也是想等甄义离开后再行动的，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孟文珍皱眉，不悦道：“受伤了？”

堂堂暗卫头领居然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还疏于防卫受了伤，实在是难以启齿。暗卫低下头，默认以示回答。

“行了，退下吧。”孟文珍挥手让暗卫退下，缓缓睁开了眼，望着床顶上的流苏，喟然长叹。

权利，谁不想要呢？

就算是盟友，有时候也会反咬一口的。

他孟文珍，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两天后，吕四脚店。

宇文泰正在擦桌子端茶倒水，接着就发现了躲在店外犹豫不决的秦子阙。

店里有老虎吃人吗？这么害怕还来干什么？宇文泰心中虽然这么想，喜悦却溢于言表，可以说是面不对心。

可是一想到那件事，他就笑不出来了，板着个脸，脾气大得吓人。

秦子阙一大早就决定来和宇文泰建立“友谊基础”，只是人刚进了店迎面而来的就是郑飞龙一帮人。秦子阙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和前世一样逃到了外面的小摊上，装作买菜的样子，躲开了郑飞龙。

秦子阙确定郑飞龙走得够远了，暗搓搓地拔了菜叶子，笑之以鼻道：“等我成为绝世高高手后，让你每次看到我都要喊爷！哼。”

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摊主：“请问这位绝世高高手，买不买菜？不买就放下我的菜。”

秦子阙：“……”

秦子阙进了店不坐下，只等着宇文泰一抬头，就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宇文泰听话地凑上去，献上他的耳朵：“嗯？”

秦子阙道：“我和我爹吵架了，打算在你这住两天。”

宇文泰看了看秦子阙，又看了看金燕子，没说话。

秦子阙瞧见金燕子走来，推开了宇文泰，佯装生气道：“怎么？你不同意吗？好歹也是共患难的朋友了，这点小忙都不帮？！”

宇文泰瞥他一眼，懒懒道：“对不起，小店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秦……不，孟世子！请您去别的地方住吧。”说完，宇文泰眼底一片冰冷，显然对秦子阙的行为非常失望。

宇文泰本以为秦子阙与其他世家子弟不一样，没想到他竟也无法避免遭受权利的荼毒，与他爹一样投靠孟文珍。

这时候店里的人全部看着秦子阙指指点点，个个面露嫌恶，表情扭曲。秦子阙才倏然意识到，两天内他认贼作父的消息，成都城内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段无涯重重地放下茶杯道：“哎呀，孟小王爷居然来吕四脚店，大家可要好好伺候伺候啊。”

有人接道：“可不，孟小王爷的贵脚踏入这小破店，吕四脚店可谓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有人笑了，就有人接着继续笑，很快笑意就传开了。

秦子阙听着这些嘲讽意味如此明显的笑声，顿时恼羞成怒，道：“你！你们！我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宇文泰！”

宇文泰在一旁袖手旁观，冷笑着回：“孟小王爷有何吩咐？”

“你！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