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托付

玄正心中十分震惊，却面不改色道：“我佛慈悲，良施主尘根未尽，又一身修为深厚，方能受如此重伤剧毒仍幸存至今。想必，那天一僧也是伏法于施主手中吧。”

良艮点点头道：“弟子为天一偷袭所伤之后，拼力出手，将他当场格毙。却又一时不慎，中了于天一同行的毒娘子所发剧毒。”

“唉，施主为民除这二凶，实是有功德于世，本不该生机早绝。”玄正摇摇头，又道：“老衲虽粗懂医术，却万万不可与邓郎中相提并论，施主来此，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良艮忙道：“小子自知时日无多，来贵寺并非来求大师救命。”又道：“弟子此来的确是为了却先父遗愿，答谢大师教诲之恩。不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师替我保管弟子家传的修炼秘籍。”

玄正叹道：“良施主家传功法确实别具一格，精妙非常，老衲早年便已有幸见识。如若流入江湖，必会引起一番争夺，由我代为保管，也非不可。我观令妹小施主聪慧伶俐，根骨上佳，为何不将此秘籍尽传于她，再做毁去？”

良艮摇头道：“舍妹年幼，根基不牢，短日内，她即使逐字背全秘籍，却无法融会贯通，时日久了，怕不免会忘却。而大师有德高僧，若能屈尊观此书，说不定也会有新的见解，亦可完善其中不足之处。”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册，恭敬递至玄正身前。

玄正瞧了一眼那本册子，册子封面无名无字迹，封订草草，看纸张却又不如何残旧。他心中讶异，道：“此册并不甚厚，令妹便是全然记下，怕也不难吧。”

“是。”良艮微一沉吟，又道：“这册中所记载，有些为我良家家传功法，但大多为弟子修炼时偶然领悟的一些浅见，一一记录又粗做整理，若能得大师佛眼下观，那当真是弟子莫大荣幸。”

“阿弥陀佛，良施主言重了。”玄正接过册子，也未翻开，暗暗思忖：“良艮之父良萧，年轻时误入歧途，为恶不浅，后来自己出手收伏。那良萧据说尽熟其家传武功术法，修为功法倒也不弱，但也算不得十分高明，更难说能独步天下。莫非这良艮当真天资卓绝，精益求精之下，能将其家传功法更进一步，完善至圣？”

良艮道：“当今天下，论及见识之广博，修为之精深，德行之高望，能与大师相若者寥寥无几，小子浅见，若能得当世高人观看指点，就算是死了，那也无憾了。”

玄正微微一笑，问道：“当今天下！呵呵，施主你可知，这天下究竟多大？”

良艮愣了一愣，摇头说不知。

良玥却道：“天下，不就是九州（道）八十七州郡府，四海九江湖十八么？”

“呵呵，小施主倒是见识不浅。”玄正又看着良艮，问道：“不知良施主治的是何种兵器？”

良艮道：“无刀无剑，弟子不治兵器。”

“不治兵器，倒真了得。”玄正双目精光暴现，又一闪即逝，看着良艮，暗暗道：“这后生目无精光，太阳穴也毫无隆起痕迹，丝毫不似修炼之人，可他确实又有修为在身，莫非他修为当真已入化境，自己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嗯，姑且让我试上一试，他受了重伤，我自然也不会伤了他。”于是玄正道了声“当心了”，又缓缓闭上双眼。

良艮知道玄正要试自己修为，心神一凛，丝毫不敢怠慢，右手轻轻挥出，触手虽未及，一边的良玥却缓缓飘了开去，落在禅房一角。

不见玄正周身丝毫动作，也不闻他发出点滴诵经佛音，良艮却觉这方寸禅房，逐渐炎热且明亮起来。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桌上那盏油灯，原本豆粒大小的一颗火苗，竟在迅速膨胀开来，越涨越亮，越来越炙热，顷刻后就成了一团炽热耀眼的火球。火球耀眼夺目，反而灯下事物就看得不清晰了，蒲团座上玄正，身子影影绰绰的，似虚非实，十分神奇。

良艮也不慌乱，吸了口气，也是身体不动，只大睁双眼，盯着那火球，目不斜视，似乎那火球的光芒一点都不刺眼。

片刻后，禅房内明亮之物又多了两点，便是良艮的一双眼珠。他双眼初如灯盏，渐亮如星、如斗、如月，再至后来，良艮双眸冷光闪耀，光芒如银梭光箭，也是让人目不敢视。

灯火苍黄，双星芒冷，二种强光，交相辉映之下，这紧闭的小小禅房，就遮挡不住了，束束光线，竟然穿墙而出，照的东林寺后院及满园的桃花殷红粉白上金银浇洒，绚丽异常。

“阿弥陀佛，可惜可叹，良施主若天年有暇，必定能修炼成真，得证真果。”不知过了多久，玄正面上竟露出悲色，双手一合，满屋的灯光，立刻收敛了去，又成了一粒摇摇晃晃的火苗。

良艮双眼一闭，银芒星光也是立时消失一空。二人强光皆散，这禅房又重新昏暗了起来。

“哥，你和大师切磋了么？谁赢了？”方才满屋的光辉太耀眼，良玥双眼闭的紧紧的，不敢睁开丝毫，自然是什么也没看清。

良艮笑道：“小玥说笑了，我何德何能，敢说与大师‘切磋’。能得大师的点拨教诲，便是你我的天大幸事。”

良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玄正修行一百数十年，早已修至面与心同，皆是古井深阑，向来少有波动。但今日自见良艮起，心中便一再暗叹嗟嘘，惋惜不已。

玄正问道：“百岁以下，这天底下怕真是无人能敌良施主了。”

良艮也不谦仰，微微一笑，道：“弟子自幼就爱武成痴，待武艺略有小成，家父便传我修行之法，外练筋骨皮，内修先天炁，算得上勤学不辍，却始终一无所成。家父曾说我，再练五十年一百年，也难成一流顶尖的高手。”

顿了一顿，良艮继续道：“而自从家父离世后，我心中伤痛，看人待物之心境却渐有变化，修炼不似从前那般痴狂沉迷，但效果却好了许多，进境提升，便是用一日千里来说也不过分。而我再看家传修行秘籍，便觉其中满是谬误，观看旁门别派诸种功法，莫不如是。于是便有心将家传秘籍重新修整编削，添了些我个人愚见，却成了如今这面目全非的模样，倒是有些愚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