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择

三个月后。

“师父，您叫我？”一入室内，云潇潇便看到他师父赵霆锋背对着他，似乎正凝视着悬挂在墙上的一面旗帜。

“嗯，潇儿，你来了。”闻声，赵霆锋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下月五号便是武林大会之期，还有七天的时间。”

“嗯，师父，我知道。您放心，且不论您将一身武艺都传给了我，作为燕山派的大弟子，弟子定不会辱没您的英明。”云潇潇正色道。

闻听此言，赵霆锋又微侧首望了眼悬挂于墙上的那面代表着武林至高荣誉的旗帜，缓缓道：“潇儿，你可知这面旗帜背后的意义？”

“嗯？”听到师父的问题，云潇潇先是一愣，顺着师父的目光，亦瞩目于那面旗帜上，缓声应道：“那面旗帜象征着荣誉和声望，师父虽然没说，但弟子明白师父心中希望将那面旗帜一直留在咱们燕山派。”

“潇儿，在你心目中师父恐怕一直都是食古不化又争名夺利的人吧。”赵霆锋叹了口气道，但话中并无责怪之意。

“弟子不敢，弟子也不是这个意思。。。”云潇潇看着他，急急地出声分辩道，却被赵霆锋摆摆手止住了话。

而他只是深望了眼他最心爱的徒弟，又道：“方才你说得这些不错，那面旗帜的确是名望声誉的象征，师父这些年也的确是希望能够将它长留在咱们燕山派。为此，师父常常闭关琢磨，希望能探究出武功中的至高之秘、制胜法宝，也和其他门派，如他们祁山派一争高下。但你莫要忘了咱们习武之人的最终目的，咱们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比武较技，也并非是定要在武林之中闯出个多响亮的名头或是争到个什么地位，只是近些年来朝野动荡，武林纷争，而这些虚的名位却能够让咱们燕山派立足于世，让咱们捍卫正道师出有名罢了。因此，咱们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留下这面旗，也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的名头。”

“师父说得是，倒是弟子一直以来的眼光太局限了。”这是这么久以来，赵霆锋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云潇潇怔怔地望着他的双目半晌，不由地心中滋生出了愧意——思及过去，蒙他人称自己一声“云大侠”，自己也总以为仗剑行走江湖时俯仰无愧天地、途中扶危济困便是侠了，未想却是如此狭隘，是啊，只有站得高，方才能为侠义之道做得更多吧，如此想来，便不由地微赧颜道。

赵霆锋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几步，拍了拍云潇潇的肩头，对其语重心长道：“潇儿，你本就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作为我燕山派的大弟子，你的一身武艺为我所授，又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现在又有了我的一身内力，你的武功我从未担心；你一直以来都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甚重师道，待人宽容，待己严责，加之重情重义，宁可人负不愿负人，这便让你自己常陷于两难之中而自苦。这才是为师最担心的。行走江湖，侠骨柔情固然重要，潇洒率性方能活得更自在啊。这也怪我过去对你的关心还不够，让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听了赵霆锋的这段话，云潇潇的眼圈渐渐有些红了，心中暗忖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经过了不少波折，曾为了心上人在师父的盛怒下背叛了师门，后来还累及师父损毁了自己的一身内功，师父不仅在自己最落魄苦难的时候重新接纳了他，还加倍关怀于己，悉心照料于己，并让师门上下对自己的尊敬、信任甚至更胜从前。过去，自己偶尔也曾在心里暗暗误会师父的功利心；失忆的那段日子里，听凤凰讲了过去的事情后，也曾暗暗腹诽过师父的泥古和对自己的不体谅。却没想到师父过去虽然少言，却一直是目光远大、真正心怀天下之人，更没想到师父一直如此了解自己，并如推心置腹地为自己设想。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样的情感中绝不仅仅是一个师父对徒弟的关怀，更是超越了门派关系后的，父亲对儿子的拳拳护犊之情。

“多谢师父对弟子的一番教诲，更多谢师父为弟子如此设想。”云潇潇抱拳深礼，敛颜诚挚道。

“不说这些了，为师叫你过来，其实主要还是要跟你谈谈这次武林大会的事情。”赵霆锋回归正题道。

“弟子还是要说，不管是为了天下公义还是为了您，弟子这次都一定会全力以赴，为师父，为咱们燕山派拔得头筹。”云潇潇目光灼灼，朗声应道。

“潇儿，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赵霆锋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他，面上神色有些复杂。

“是，师父。”云潇潇接过信封，看着上面的落款——卓雄，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眼赵霆锋，右手抽出了其中信笺，目光浏览而过，拿着信封的左手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信是卓雄让人捎来的，是代姚震天而书，里面也提到了召开在即的武林大会，同时更直接说到凤凰至今仍在他们祁山派“作客”，届时也会到场旁观这场比武。上一次的盟主之位由燕山派取得，这一次的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相信过程定会夺人视线，比上一次的更加精彩绝伦，相信结果也会更加令人期待。燕山派是名门正派，赵霆锋是一代大侠，云潇潇更是侠骨柔肠，有些人的生死还将掌握在他的手中，相信定会不负所望等等。

他们留下了凤凰不杀不放，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这是赤裸裸的要挟！想到他们用凤凰来要挟自己，云潇潇的心中便立时腾起了一阵怒火。

“师父！他们是要用凤凰来要挟我们！枉他们祁山派素来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如此大的门派这次竟然长时间囚禁一个女子，并用她来要挟我们，如此行径当真有违名门之风！”云潇潇心中气愤，深深地蹙紧了轩眉。

“是啊，正因为凤凰在他们手上，他们知道这是咱们的软肋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相较于云潇潇的神情，赵霆锋显得很沉静。

“那师父您的意思。。。。。。？”云潇潇试探地问道。

“你呢？你有什么想法？”赵霆锋却是不答反问道。

“我。。。。。。”望着赵霆锋看向自己的慈爱温厚的目光，云潇潇一时间觉得有些开不了口去，或者应该说，让他再次为了一个女人而背离师父的期望连他自己都有些过不了心中的这道坎儿：“我不知道。。。。。。”

“呵呵，师父相信你心中已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你尽管按照自己考虑的去做，师父相信你的选择。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无论这次武林大会最后的结果如何，师父都不会怪你。”对于这个爱徒的心思，经历了这么多，此时的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他既不愿伤害到凤凰那丫头，又不愿让自己失望，让师门蒙羞。

“多谢师父的信任。”云潇潇点点头，转身离去，心头却是一片矛盾和焦虑。

“潇儿，别忘了师父刚才对你说过的话。”在云潇潇即将出门时，赵霆锋又出言唤住了他，并伸手指了指身后挂着的那面旗。

赵霆锋目送着爱徒跨出门去的背影，思及他方才眸中隐藏的痛苦挣扎，暗叹：有些事情，自己也只能言尽于此了，依着他的性子，终归还是要他自身想通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