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一（其一）

“呐，百目鬼，你家是开寺庙的吧。”坐在我前面的西园寺转过身来，“出生于那种地方的，多少有点灵力吧。”

“是吗？”我疑惑地问他，“你从哪里知道这种事的？”

“大家都在这样说。”西园寺眨了眨眼睛，随意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能看到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人们讳莫如深的存在，妖怪、幽灵、怪异……这些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却又喜欢谈论的存在，不知为何害怕着我。

是的，我百目鬼静，出生于寺庙，右眼天生能够看到妖怪之类的东西，他们对人类虎视眈眈，却不愿意出现在我周围。有些较为弱小的妖怪，甚至在看到我之后落荒而逃。

尽管如此，我却并不打算对其他人说明，就算说了，也只会被当做妄想症或中二病吧。

“哪种东西？”我假装听不懂西园寺的话。

“就是妖怪啊。”

“这个啊，完全看不见呢。”

我微笑着，西园寺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后便转过身去。

结束一天的课程，我正打算回家，一个女孩摇摇晃晃地撞在了我身上。

“你没事吧。”我赶紧扶住她。

看制服，她应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谢谢。”

她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脸颊抽动着，大概是想露出表示友好的微笑吧，可是努力了很久也是徒劳。

我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地向前进，不禁有些担忧。

巨大的藏青色气团笼罩在她的周围，看来这是她精神不振的原因吧——附身。

“那个，请问你要去哪里？”我再次扶住她。

即使我在她身边，这个妖怪也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反而张着嘴巴诡异地笑着。

我定了定神，假装看不见它。

知晓了我的意图，女孩眨着眼睛看着我，死寂一片的灰色眼眸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蓦地，她抬起手，指着远处，“前面那家店。”

顺着女孩的指引，我们来到了一家奇特的店前。我这才发现，这是我之前来过的店，店主看起来是个高中生，名叫四月一日君寻。

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院落里的门便自己打开了，仿佛像是知道有人来访一般，店门也打开了。两名女孩伸出手，露出微笑：“欢迎光临。”

刚一进这家店，附身于女孩身上的妖怪变小了许多，正在我为此感到惊讶的时候，稍稍恢复元气的女孩向我道谢，而后便走进了这家店里。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去，全露与多露绕到我身后，推着我的后背前进。

“呐呐，百目鬼也快点进去吧！”

我被半强迫式地推进店里，看见我后，四月一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下午好，百目鬼君。”

今天的四月一日，穿着藏青色的唐装，左胸口佩戴着金色的镂空雕花胸针，看起来华丽而又诡异。

方才的女生，正低着头坐在他对面。

“下午好。”我礼貌地回了礼，全露与多露便推着我进了里间。

“不可以打扰四月一日工作哦。”全露伸出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我噤声。

可是这样透过门缝去偷看，难道不也算打扰吗？

我这样疑惑着，四月一日缓缓开口，“上桥小姐，请问您今天又有什么事呢？”

非常正宗的敬语体，再加上优雅得体的笑容，这个人真的不是哪个国家的贵族吗？

被称为上桥的女生抬起头，嘴唇颤动，“那个男人回来了。”

“那个男人……是您的养父吗？”

上桥拼命点头，近乎崩溃地低声嘶吼着：“他应该死了的，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小晶她好不容易才……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

“是吗？”对于近乎发狂的上桥，四月一日也只是平静地笑着，“上桥小姐，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店里时，我所说的话吗？”

“嗯……”

透过门缝，我能看到上桥脸上的泪水。

多露给上桥送了纸巾，又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水。喝完之后，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伤害他人，是会付出代价的。”上桥低下头，握着杯子的手不断用力，“所以那个男人才会死。可是……为什么他还活着？”

“请问您的养父，是怎么死的？”平淡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冷漠。

上桥的身影颤了颤，而后道：“喝多了，上楼时踩空，后脑勺坠地。”

“这样啊……”四月一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挂坠，那是一个翅膀形状的挂坠，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您将这个戴在身上吧。”

“这样就可以摆脱他了吗？”

“这取决于您的行动。”四月一日笑着。

上桥接过挂坠，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一个，我妹妹怎么办？”

四月一日轻轻地叹气：“在这以上的代价，现在的您是支付不起的。”

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上桥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惨白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店里后，全露与多露把我推了出来。

“呐呐，四月一日，百目鬼，我们来办派对吧！”

“我说啊，你们两个总是这么自来熟吗？”我有些无奈地道。

“因为我们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百目鬼了。”全露与多露打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夸张的距离。

可是，我们明明上周才见过面吧。

并且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要显得这么熟络？

我的吐槽，全部留在心里，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门口。

“你很在意吗？”四月一日撑着脸，低垂着眼帘，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当然很在意，那个妖怪，见到我之后，竟然没有逃走……”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在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拥有很特殊的能力呢。”四月一日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后，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而后食指停留在了我右眼的眼角，“讨厌它吗？”

手掌带着冰凉的触感，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仿佛要将我吸进去一样。

我的秘密，他肯定知道吧。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我摇了摇头，“我并不讨厌它，相反地，我很喜欢它。”

虽然它让我看到了样貌恐怖的妖怪，偶尔也会因此受到诅咒，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讨厌它，不只是因为它是我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它能指引我找到最重要之物——我不知道这是谁告诉我的了，当年我还年幼，除了那个人的怀抱与他所说的这句话之外，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但是，直到现在，我仍旧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是吗……”四月一日愣了愣，转过身去，“你还真是……”

像是无奈般叹息着的语气，却令我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我想这样问，却在开口之前，四月一日便问我：“你和上桥小姐认识吗？”

“不是的。”我摇摇头，在他的示意下做到椅子上，而后道：“路上偶然遇到了她。”

四月一日再次露出了神秘而又暧昧的笑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偶然的，你会遇到她，其中想必也有什么因缘吧。”

“因缘？”

我的视线，被四月一日如同黑夜一般的双眼吸引着。

“百目鬼君，你知道何为‘怨灵’吗？”

作为寺庙的继承人，对于这类存在，自然要了解一些。再加上我的右眼，能够看见非人之物，自小便能够接触到这些东西。

“我知道，人若惨死，且对世间抱有强烈执念，便会成为怨灵。”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四月一日满意，他喝了一口茶，而后道：“惨死之人拥有执念，会徘徊于人世成为怨灵，这一类属于「灵」，即为幽灵。而人的邪念聚集，亦可成为怨灵，这属于「妖」。”

“邪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呢。那……附身于上桥的，属于哪一种？”

“两者皆有。”

接下来，四月一日为我讲述了一个压抑又悲惨的故事，这是上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