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君笑癫狂我笑痴

　　洛冥炎：“……的确是冒犯。”

　　他没想到御璇冷不丁的会问这个，在意的也是这个。

　　“的确，”御璇似是有些执拗般别过头去，喃喃自语道，“是我唐突了。”

　　空气被冻住，喜乐抽了抽鼻子。

　　后面撞过来一个手摇风车的小童，撞完“假小子”琼瑶以后继续跑，后面还追着一帮孩子，拨浪鼓咚咚直拍着两边白底印花的鼓面。

　　咿咿呀呀学语，吵吵闹闹长大。

　　御璇盯着他们嘻嘻哈哈有些木然地发怵。

　　琼瑶在一旁气呼呼地瞪着那个小童，那小童胆子大的很，直接摆了个鬼脸鄙夷地跑了。留下手腕上一串红绳铃铛的清脆余音，顺着这长街大道，飘了好几里路。

　　琼瑶把气的直跺脚，止不住的骂骂咧咧，喜乐在一旁试图捂住她的嘴。

　　北凌刑法不重，城内一片国泰民安。而地方鱼龙混杂，士族多不理政事而同俗共媚于众。奈何太师欲助先王抗之，朝中乱党群起而攻之……

　　御璇盯着跑的愈来愈远的红绳铃铛。太师变法失败，自然有小人唯利是图依附乱党欲加害于太师。先王的那一道旨给这些乱党添了不少麻烦，也算给小儿子一个靠谱的托付。

　　宫中那玩意儿若是腹鬼还好，太后不死腹鬼不休。

　　御璇突然甩开洛冥炎往前跑，洛冥炎盯着自己被单出来的两只手发愣，剩下那二人望了一眼也转身跟上去。

　　阿柠这是什么意思？急着去救自己母后？那他呢，他就不重要啦？他在阿柠心里难道不应该比自己母后重要吗？！

　　琼瑶转头骂了一句：“狗王！你他妈的脑子坏掉了？！”

　　莫忧真传弟子一反常态，肯定不对劲啊！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谁不跑谁不要命。

　　洛冥炎啊了一声，心道：原来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暗示自己去追心上人，又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本王甚是欣慰，等有时间给她赏赐点啥吧！

　　洛冥炎装模作样地跑了几步，却也是懒散的不成样子。眼瞅着琼瑶那丫头在前面咬牙切齿的回头瞪他，他也不以为然。

　　桥下的船夫还在摇着桨，慢条斯理地划破水面倒映的天际，天际上跑过三四个小点。

　　四角连翘的白墙黛瓦，严丝合缝的大门封印着家族陈旧的过往与兴衰。整座府邸死气沉沉，从外面看一如往常般晦暗，士族的人都是早早就熄灯的，尤其是住在深闺的小姐们……

　　太尉的马车从府邸的门口，直直奔向翰林院去。史官是最不得宠的臣子，却也不得不写下洛冥炎是明君等字样。辅佐新王执政，太尉一直是最积极的，也是自诩与王上关系最好的。

　　听说那天晚上太尉顺带了一队禁军夜袭这座府邸，绑走了府邸主人的妻儿，不知把人藏在哪儿去了。知道这件事的是太师派出安插在禁军里的眼线，没有证据不好上奏弹劾。偏偏旦日这个史官还容光焕发的坐到桌前继续写字，让人不好随便惹是生非。

　　高高在上的北镇抚司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修长五指把玩着的香炉上刻着两只狻猊，形如狮子。这地方死的人多了，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甭管是什么人犯了事，只要听到审他的是北镇抚司本尊，估计没等本尊走过来人已经吓晕过去了。

　　本尊倒不是甚么凶神恶煞的主儿，偏偏生的一副好皮囊，尽喜欢一些皮开肉绽的家伙什儿。

　　没有审不出的犯人，只有撬不开的嘴。

　　混过江湖的都知道陆逢卿黑白两道通吃，除了刑法，他更擅长精神污染。

　　那天柳逸轩在街上闲逛，听到街边有家粥铺老板娘在那儿骂骂咧咧道：“北镇抚司就他妈的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现在就坐在刚被抓来不久的丫鬟前边，举止姿态异常优雅的从身边牢头手中取来长鞭，在手中掂量着。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听着这狱中一个个鬼哭狼嚎的，”陆逢卿斜眸盯着跪在一旁的牢头，“怎么闹出这么大阵仗？”

　　“您威严在上不可侵犯，卑职不敢。”

　　“你说的倒是好听，”陆逢卿摩挲着黑皮长鞭，“你当我是罗刹？”

　　牢头哆哆嗦嗦跪拜在地，自己好好一个七尺男儿放着官不当，他是脑子有病想去招惹陆逢卿这个煞星？狱中规矩明明是陆逢卿自己定的，这些亡命之徒一个个的都是些穷鬼，自然是不敢怒而敢言。

　　一旁跪着的丫鬟不明所以，这牢头儿怎么比自己还害怕？

　　囚犯们一个个的扒着牢门往外张望，大声议论着费用如何如何不合理，这些人刚进来不久，还不大懂狱中规矩。更是没见过陆逢卿这个疯子，加上牢房在拐角后边，才敢在北镇抚司面前爆粗口。他们但凡领教过北镇抚司的伎俩，估计此刻连屁都放不出来。

　　牢头跪在地上，额头抵在上下叠加的手背上，盯着地面碎碎念，心道：“你们这些蠢货绝对是死定了……”

　　陆逢卿细眉微挑，盯着那丫鬟道：“是你疯了还是太后疯了？”

　　一旁的侍卫刚想提醒陆逢卿注意言辞，瞧这架势，相比于陆逢卿是骂太后还是骂自己，聪明人都知道选前者。

　　丫鬟急了：“大人您明鉴，贱婢今日所说之事若有半句假，任凭您处置。”

　　陆逢卿：“我又没说这件事是假的，你着急澄清做什么？”

　　丫鬟搓着自己的裙裾，低下了头。

　　陆逢卿：“你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吧？”

　　丫鬟连忙道：“贱婢不敢。”

　　陆逢卿：“我看你倒是挺有胆子的，能骗得过柳逸轩那根死脑筋也并非难事了。”

　　活该这疯子一年到头也不升职加薪，在背后辱骂上司却也骂的心安理得。

　　“就这么着急让司使入宫？使出这种下三滥的垃圾伎俩来，估计你主子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吧。你也不照照你自己的嘴脸，出门说自己是太后的贴身丫鬟也不嫌丢人，你是觉得太后的审美观连狗都不如吗？”

　　那丫鬟咬了咬牙，挤出一个恭卑的表情来。

　　“不过太后是审美观较高的母狗，也难怪会生出狗王来。可没想到害她的人竟是连狗都不如，活活沦落到遭人唾弃的地步……”陆逢卿拿着皮鞭看了看，“把那玩意儿用在你自己身上试试，我也想看看你能变成个什么玩意儿。”

　　她又把藏在袖中的粉包往里边掖了掖。

　　“你运气还挺好，直接送到我手上来了。是你自己用还是直接说你主子是谁？”陆逢卿漫不经心的磨着指甲，伸开五指在昏暗的火光下端详着。这个说法不论那丫鬟选什么他都不亏，要是能直接找到幕后黑手更好，找不到就让她自己先疯，等明日一早押到朝上给狗王开开眼，识相的自然也能悟出几分真谛。

　　只见那丫鬟甩袖朝着陆逢卿扔出一包暗色的粉面来，身旁的侍卫大惊失色。陆逢卿从腰间抽出折扇从面前往耳边一遮，径直将那药粉扇到一旁。那粉末被突然携来风吹到对面的牢房里，里面的囚犯把脸埋进臂弯里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晕头转向地跌坐在地上，开始无故发笑。

　　丫鬟气急败坏的瞪着陆逢卿，本以为他只拿着一个不顶用的鞭子，没想到早就有所准备，藏在身后去了。如此虚晃一枪，自己却偏偏中了圈套，坐实了罪名。

　　牢房里传来几声恶狠狠的威胁和辱骂，接着便是击撞牢门和铰链的哐当声。

　　拐角那间牢房里的新人们侧耳听着动静，一个个把头缩进壳里。

　　陆逢卿起身盯着那个发了疯的囚犯看了好一会儿，忽的转身问她道：“你是濮人？”

　　她没说话，肩膀被两个狱卒按住。

　　先前还跪在那瑟瑟发抖的牢头此刻也长了精神上前去附和道：“我们大人问你话呢，你他妈聋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裂开面容在那里笑着。

　　“你死不死都一样，”陆逢卿把鞭子扔给牢头，“今天我不杀你，日后自然有人会替我收拾烂摊子。”

　　幽暗的走廊里，墙上摇曳的烛火映出一个步履匆匆的影子。

　　“宫中不可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