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结束

莫流苏回头，看到金泰亨眼中的泪，手中的帘子在这一刻突然放下，她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经硬下心来了，为什么还是心疼了。

走过去，蹲下身，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人，他还是初见时那般的帅气，可是眼中有了泪，嘴角的笑也不再是曾经的张扬无畏。

莫流苏少爷……

她抽出帕子轻拭他眼角的泪痕：

莫流苏别哭了，会让我狠不下心的。

金泰亨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金泰亨望着她，那眼中的哀凄，让她原本准备出口的否定卡在了喉间，她微微点头：

莫流苏是啊，在意……

莫流苏所以我很苦……

莫流苏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目露温和，仿佛面前的人是那般的重要：

莫流苏不想讨厌你，不想与你形同陌路，不想将一起经历的快乐全部抹掉，所以，可不可以求你，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莫流苏别过了脸，眼泪顺着下颌滴滴答答落下，地上的那人终于又一次妥协了，他放弃了所有的侥幸：

金泰亨好，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让你为难……

不能让她那么苦，所以自己苦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再退一步，看着你就好了。

只要你，别赶我走……

莫流苏我扶你起来。

莫流苏擦干眼泪去扶他，用了很大了力气，却没有扶起，倒是将金泰亨疼得冒出了汗：

莫流苏你怎么了？

金泰亨伤……

他咬着牙，尽量舒缓了一下呼吸：

金泰亨伤好像裂了……

那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的伤，被这重重一摔，又摔回了几日之前。

金泰亨你扶不动我，出去找几个人把我抬上去。

纱布被掀开，里面赫然又红了一片，原本枪伤就极为难愈，如此又要增加时日。

如今天气变得炎热，部队里所剩的抗生素又不是很多，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次那般将身上烂一个坑。

莫流苏对不起……

莫流苏抓着他的手，隐隐感觉医生处理伤口时他在时不时的颤抖：

莫流苏我忘了你的伤了……

莫流苏我以为你的疼都是装出来的……

若是知道伤口会再次裂开，便是让你多占一会便宜又如何。

金泰亨没事，疼一下而已，又不是撑不住。

莫流苏别说了，省点力气。

莫流苏一脸自责的样子，却又让他原本寒了的心暖了几分：

金泰亨你心疼我是不是？

似乎害怕莫流苏会说出什么否定的话，他紧接着又道：

金泰亨我答应你了不再为难，你也要实话实说，心疼我对不对？

莫流苏点点头：

莫流苏心疼。

金泰亨心疼就好……心疼就好……

伤口随着重新缝合，越来越疼，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就能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是真的，真的没那么疼了……

他知道，是莫流苏的那句“心疼”给了他力量。

心疼就好，我只怕我在你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的波澜，那我守在你身边，又与死了有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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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老天最喜欢与人开一些玩笑，若不是日军的轰炸机路过营地上空，金泰亨真的以为他能一直安静地守着莫流苏下去。

炮弹犹如冰雹一样落下，所有人都在迅速地寻找掩体躲藏，随着一声声巨响，地面被炸起一个个土坑，飞起的乱石里还夹杂着残肢断臂。

莫流苏在寻找田柾国的时候，他也在寻找自己，而那个消失了许久的云星，也飞快地朝着金泰亨帐篷方向而去，到了半路，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朝莫流苏的帐篷跑去。

她知道，这种危险的时候，那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奔向莫流苏。

炮火之中，四个人终于聚到了一起，田柾国将莫流苏护在怀中，对着另外两人大喊：

田柾国进山林。

几乎大半的队伍已经被林子旭带着逃进了林子，他们则是为了寻找彼此，才耽搁了时间。

不停有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那两架战斗机来回盘旋，似乎不将存弹投完决不罢休。

炮火落地开花，在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响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莫流苏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意识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田柾国安全了。

田柾国对她大喊，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依旧在上空盘旋的飞机。

不对劲……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将田柾国扑倒，护在了身 下。

几乎同时，那个一直关注着她的云星，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将金泰亨重重地扑倒，护住了他的脑袋。

好疼……

只觉整个身子都要裂开了……

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口鼻里涌出来，腥腥咸咸……

莫流苏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已经被泥沙牢牢糊住。

耳朵里也是热的，慢慢有液体顺着滑到脸上，她趴在田柾国的身上，已经没了动弹的力气。

一旁被埋了一身土渣的两个人一直没有动，不知道是被震晕了，还是已经死了，可她如今也无暇他顾。

她只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模糊得身上的疼痛仿佛也感知不到了……

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吃力地将莫流苏掀开，待看清她的样子，陡然像是天塌了。

她的口鼻甚至耳朵都在流血。

不，那像是喷涌的红色已经不能用流来形容，而她的身上也不知伤在了何处，泥土与鲜血混合，已经看不到伤口的样子。

他拖着已经被炸断了的一条腿，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爬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把她摇醒：

田柾国流苏……流苏……

田柾国你醒醒啊流苏……

田柾国你看看我……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少校……我是柾国啊流苏……

眼泪冲刷着脸上的鲜血与灰烬，带着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这炮火之后的狼藉。

哭喊中，不停有血从他嘴角流出，滴滴答答全部落在了那人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好像也再也撑不下去了……

再也撑不下去……

田柾国流苏你醒醒……我求你了流苏……

哭声……

哭声，遥远，远到无法分辨……

怀里的人吃力地睁开眼睛，只模糊看到田柾国的绝望如同濒死的鱼，却已经听不清他在哭喊什么。

她笑了，他还活着……

就如她曾经在菩萨面前许下的愿望，如有避不过的厄运，她愿意全部承担。

真好，她为他挡下了一切……

可是她的笑就那样僵在脸上，逐渐成了一个的定格……

她再也不能与他相伴，再也不能……

在这一刻，思绪开始涣散，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不真实了，那些隐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漫漫浮动上来，干净的眼睛，满府的血红，凌迟的痛苦，还有她的文冉……

文冉……文冉……

她低低地唤着，声音逐渐被口中涌出的鲜血沁没。

在死的一刻，她终于记起了她的文冉，可是，面前抱着自己大哭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真的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