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月夜

“他是我的命”

这句话金泰亨是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犹如是一个来自炼狱的咒罚，暖了田柾国，却再一次寒了他的心。

他脸上强撑出的笑，在这一瞬变得苍白，双眼之中夹杂的一丝朦胧，让莫流苏抚在他眉头的手微顿，既而转向了他的眼角方向：

莫流苏少爷……

她想说不要哭，可是那人已经别过了脸，她的指腹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渍，那温热的触感却已经消失。

金泰亨我没事。

金泰亨不过是一个女人，老子二十年没女人也没出什么问题。

金泰亨我出去了，你早些休息。

莫流苏好……

她的话音随着金泰亨的背影一起被门帘阻隔，那个男人，在她面前表露的是又一次的妥协。

她认识的金泰亨不该是这样，那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少爷，不该是这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一个满心傲气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卑微的，连爱都得不到的可怜虫……

莫流苏哭了，眼泪无声，便如她无法说出口的心里话，辛酸，苦涩，全部融入了眼眶之中……

有人拉开门帘进来，将她拥入了怀中，熟悉的气息，是田柾国。

田柾国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吧。

他在帐篷外听到了一切，每一句，每一句都那样真切，那句“他是我的命”让他突然安下了所有的心。

是啊，你该明白，你珍视的人随时可能离开，而珍视你的人永远不会。

莫流苏的哭声依旧很低，那难以控制的哽咽出卖了她心底的愧疚，那一揪一揪疼着的心，仿佛已经将金泰亨离去时落寞的背影刻在了上面。

他真的做到了，一点一滴在她心里留下烙印，让她即便不爱，也忘不了他。

今晚，田柾国搂着她，什么都没做。

他依旧不明白金泰亨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可是却了解了自己的位置。

会将他放作生命一样高的地方，那是谁也无法抢走的爱。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所做有些可笑，与金泰亨两人像极了争抢糖果的孩子。

每个人都渴望比对方得到的多一些，更多一些，却不知道胜负早已分得清楚，从糖果端上来的那一刻，便已分得清楚。

田柾国流苏……

他侧躺着，嘴唇轻轻在莫流苏的后颈上摩挲着：

田柾国鞋子不用再做了，我不争了。

田柾国知道你爱我，足够了。

莫流苏鞋子，不要了？

莫流苏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田柾国不要了。

田柾国对不起，这些天我太任性了……

他以为莫流苏一直沉默不语定是还在伤心，说话时声音尽量变得柔和，可是那女人却陡然翻身，将他压在了下面，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他：

莫流苏老娘都快做好了，你跟我说不要了？

莫流苏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饶了你？这些日子就白折腾我了吗？

田柾国流，流苏……

下半句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咙里，莫流苏的吻深而绵长，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疲惫与不快全部融化在了里面。

田柾国翻身，将两人的位置对换，夜，原本平静无波，却因为双方的渴求而掀起了风浪。

所有的热情倾巢而出，在这一刻，撩拨着两人的炽烈，同时，也冰封着另一个人的寒凉……

…………………………………………

营地里熄了灯，一片的寂静，除了那隐约的几声虫鸣，再也听不见其他。

金泰亨没有回帐篷休息，他坐在离营地不远的一个土坡上，看着天上被薄云笼罩的月亮。

今晚的月不是很圆，至少是比大年夜时差了好多，他仰着头，想象着月亮旁边依旧停着那盏形状怪异的孔明灯，那上面歪歪扭扭用毛笔写着的，是莫流苏对他的祝福。

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可是每遍都没有答案。

他的朋友不少，大都是军校时候的铁杆子，其中不乏有喜好女色之人，像是逛窑子这种事也是聚会必备。

可是，只要他参与，便只能去往酒馆。

那种烟花之地带着肮脏的气息，向来是他最厌恶的。

或是有个了不起的哥哥的缘故，也或是因为金家的家产实在过于富庶，这些年他身边有过很许多女人纠缠，提亲之人也都踏破了金家的门槛，可令他动心的，从未有。

莫流苏对自己的称呼是妓女，她所做的也与妓女无异，交际花，玩物，穿梭于各式各样男人之前，身上带着脏污，带着钱臭。

为什么偏偏他就不嫌脏了？

是因为看到了她对感情的执着？还是那眼底深藏的忧伤？

他从未试着去了解那烟花的酒醉肉靡之中的无可奈何，从未试着去了解那些欢笑逢迎背后的生活所迫。

他本就是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少爷，自小锦衣玉食，未尝过辛酸滋味。

这样一个满身疮痍，又对着未来抱着热切渴望的女子，或许正是吸引他沉沦的原因。

他很羡慕田柾国的义无反顾，羡慕到了嫉妒。

他可以不顾一切直接将莫流苏娶到手，甚至做好了被田家赶出门的决绝。

不像自己，便是要娶她，也需要过了那艰难的一关又一关。

大哥，父亲，族亲……

没有一个不是他的阻碍。

莫流苏不选他，可能就是因为他的不够坚定吧？

毕竟，这样一个作威作福惯了的二世祖，没了大哥，没了金家，他真的什么都不是。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金泰亨没有回头也知道找过来的是谁，这个女人，明明对她说了别妄想了。

金泰亨你怎么没睡？

云星你一个人出来，我不太放心。

金泰亨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不出那意味是何：

金泰亨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星在他身旁坐下，与他一起抬头看向月亮，那灰蒙蒙的月光，仿佛面前男人被蒙住的心，让人无论怎么瞪大眼睛都看不真切，她笑笑：

云星怕野地里冒出个女妖怪，把你叼走了。

金泰亨还真是个傻瓜。

金泰亨被逗笑了，眼底的灰败在这一刻被掩去了些许：

金泰亨这种骗小孩的事情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