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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余生且长需慢行

麟和集

余生且长需慢行

接到老头死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坐在马扎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周来我已经哭了太多次了,以至于数都数不清或者是懒于去数了,只知道眼睛哭的干涩了,头也像裂开一样,但是要变得怎样强大才能在他过世时不至于崩溃呢?

尤其是想到他驾鹤西去前都在惦记这个异地求学的孙女时,眼泪就总也止不住了,还记着前一天也就是周一那天爸背着妈和我视频,偷偷给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他,他蜷缩在床上,在镜头前我们沉默的对视了一秒,电话就挂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视频后的第二天持续了好多天的低烧就退了,但人也走了。

其实这一切的发生也并非是没有征兆的,他去世前的一个月里我总是莫名的想家,有的时候还会偷偷抹泪,却又遏制自己的情绪基本不给家里打电话,而他走的那天晚上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但我总以为和他无关。

得知我遭遇的朋友们都劝我豁达一点,于他而言八十四岁的生命已经够漫长了,尤其是脑出血后又撑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每一天都可以说是在和死神赛跑,或许是心里有太多不甘吧,所以倔强的我总也不想撒手,有的时候还在骗自己他没走,亦或是走了,却还没走远。

还记得老头生前最讨厌也是最喜欢我的倔强,我的脾气和他一样,又犟又硬,在人前不服输,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时常争的面红耳赤,所以在我不到二十岁的人生里他不止一次念叨过让我别那么争强好胜,我却总是一笑置之,自己就是个犟老头,又怎么能说动我呢。

就像姑母说的那样,我是所有人中最像他的,而我的一身本事十之八九也是从他那里继承的,他虽然从来没有正式教过我什么,但是近二十年来的一言一行胜过了多少言传身教,在写作和绘画上他是我的启蒙,是他告诉我好的作家是要融入生活的,他说写小二黑结婚的赵树理最爱听人吵架,别人吵他听着记着,也就成名了,许是缘分吧,在一本写他们那个年代艰苦奋斗的书上他和赵树理同书了。

他也爱摄影,八九十年代用少到可怜的工资买了傻瓜相机,他爱四处走走,到处看看,他所行过的那些地方是我至今无法触及的,也是我终要去的地方,一切太过恰巧,我也爱旅行、爱摄影。

我们之间的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了,我想这也是他预料到自己不久就要撒手人世时,还揪着衣服不放惦记着我的原因吧。

可是我终归还是没在他生前见到他最后一眼。

知道他烧退了的那一刻我本以为这一次和之前的那些次一样,他可以挺过来的,但他终归是就那么走了,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等我。

或许像妈说的那样,我骨子里就是个冷漠的人吧,他情况好转的那天我和爸说如果这周不回去的话,七月前无论什么原因我也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让我这种功利心强的人放弃课堂放弃测验本就是很难的一件事,更何况我在害怕,我不想那么早回到那个把他拘束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可是我还是推掉了所有事情,几乎花光了我仅剩的生活费不顾一切的往回赶,尤其是他走在了这个我唯一可以抽空回去的时间里。

我就知道,他想让我回去,哪怕是隔着重重白布,隔着孝子的哭声,隔着木头盒子,隔着生死的边界,他想让我看着他被葬入那片他不爱的土地里,所以在这几乎是紧挨着的乘车时间段里我尽管匆忙却也如有神佑一般赶上了每一趟中转的车,每换一次车我都清楚的知道我离家近了,也离他近了。

他讨厌我哭哭啼啼,我也在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但是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敲打着这篇文章的时候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了,其实有的时候觉着他还挺自私的,他了却了一切无牵无挂的走了,但是却留我一个人去伤心难过,而且明明就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却总还要安慰自己一切总会过去,雁过尚且留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集训那会我第一次一个人面对生活的挫折时我只是背着人偷偷抹泪,跑到很远到外地上学,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尝尽人生酸甜苦辣,面对捉摸不定的困境时我没哭,穿越了大半个中国去他也没有去过的地方时我也很坚强,但是因为他的离世我却哭花了妆。

他总是在规范我的言行举止,让我优雅的像个贵族,告诉我要识人认人,要谦逊勿傲,他总是说着一口任谁都能听懂的土话,话里没有那些特殊的方言,却在我出门时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要讲普通话,在我叛逆的那年他说着骂人的话却不让我说脏话,吐槽我刀功不好却也是将自己浸淫多年的厨艺技巧一次次教给我,可是我总也学不会。

在所有人眼里他这个普通人就像有着光环一样,三五年出生,看着鬼子进村,十几岁家道中落村里发大水,他看着兄弟姐妹一个个离去,白天讨饭被人放狗追着,晚上守在地里掐嫩苗吃,将近成年时抛下家人安排的兽医工作不远千里来到山西,一路上花光了所有的钱,没钱买票的时候就走着,后来自己啃字典从文盲变成文笔极佳的工会主席,当过最不起眼的工人,自学了裁缝和厨艺,上过党校,也曾有机会触摸到权利的核心,这样辉煌的一生草草收尾,说实话我在心里是并不愿坦然去接受的。

老头他自学过一些算命,手还能动时总爱翻看一本翻烂的老黄历,他说我是怪才,是偏才,每逢逆境他总是让我淡然处之,告诉我好事多磨,他说姜子牙辅佐周文之前卖面不是遇雨天就是刮大风,或许我只是没有遇到适合自己发挥的领域而已,要乐观等待机遇出现,如今他走了,我仍很难领悟到这些话里的真意,去心平气和面对一切我所遭遇的。

他说过如果能活到我上大学这一辈子也够本了,我不知道在他看来现在是否是够本了,我只知道他看不到我嫁为人妇、结婚生子的时候了,明明还有那么多奇人佚事没有讲述,好多处世之道没有教会我,他走了,我又还能再从谁口中得知那些被遗忘的家族旧事呢。

这个古老的、衰败的家族随着他的离去一切都将埋葬在一捧捧黄土中,我和妹妹之后的家里小辈们早已不再沿用历经多年的字辈,数以年后又会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些繁重的规矩和族谱呢。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当初要是不那么固执的当一个有主见的人,执意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而是老老实实在山西呆着,是否就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呢。

明明没有多久就到他的生日了,但是终归是熬不过去了吗?还记着去年的一天他住院时在夜里叫着爸的名字,他说他梦到小鬼要带他走,爸是医生,手里救死扶伤不知几何,单是在睡梦里念叨着念叨着却也延缓了他的死亡,那时的我不知道看了多少个病房里踱步的白衣,每一个看到他都直摇头,医生断言说就在这一次了,但是他挺了过来,可是回来后的这近一年里他浑身疼痛,坐卧难安,被怀疑过是得了癌,能请的医生都请了却都诊断不出来,最后要他命的不是早年患上的矽肺病,不是家族遗传的三高,不是脑溢血,也不是所谓专家口中的癌,他终归还是老了。

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他吃不下任何东西,一直在拉肚子,而我却在得知他生病的这天猛然增胖四斤,那次视频我也不是没和爸提过去医院,爸说他毕竟老了,多个器官都衰竭了,就不要折腾了,是啊,他老了,前几年明明还能走的,却在接连几次的摔倒,把耳朵扯到缝针,肋骨断了三根不敢打石膏只能自然生长,头皮里淤着血,半个身子肿胀着,但是他都熬了过来,他这一生没有败给病魔,却败在了时间手上。

他患病的十五年里,妈为了照顾他搭上了青春,辞去了工作做了全职主妇,洗衣做饭,接送我上下学,到后来妹妹出生自己坐月子,陪着我中考高考,黑发伴着丝丝白发,好似熬不到头,尤其是我大学走了的半年里妈和爸每天都被折腾到很晚,夜里也难以安睡,如果说他的死对妈来说是一种解脱,那么谁又能偿还妈错过的那些最美的岁月呢?

我没有扫墓的习惯,其实能亲眼看着老头被葬在哪里也挺好,或许今次一别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哪怕是那种隔着冰冷坟墓的相见恐怕都很难求,明天是他入土的日子,我穿上了新买的黑裙、黑板鞋,一切崭新,从头开始,下车之后再走四五个小时就到家了,那时天估计也微微亮了,正好可以赶上他的葬礼,我要告诉他,他走了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的余生还很长,往后的日子里我想吃一点我爱吃的,买一些漂亮的衣服和喜欢的小玩意,四处走走看看,替他去看看那些他还未来得及见到的风景,我想那一定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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