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搁浅的鱼

戴媛躺下便听到雨打瓦片声，听声音，雨滴还不小。

雷声与闪电一下接着一下，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再醒来时天还阴沉着。戴媛推开窗，秋千椅不知被谁绑到了树上，固定的很好。

只是梧桐树的树叶被打落得七七八八，好好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秃了。

雨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池塘水位涨了大概一掌宽。荷花昨夜便已被狂风摧残，池塘里的景色完全被破坏，飘荡着残枝断叶。由旁边汇聚的泥水流入池塘，原本清澈的池水一片浑浊，被雨水砸出一个个水泡。

花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雨落得又大又急，将泥土冲走许多，花根都露出些许，红花绿叶被打落入泥，与泥水混合，再不复往日光彩。

翠玉领着一众仆从进来伺候戴媛洗漱，看着戴媛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婢子昨夜给公主燃了安神香，看样子作用不大。”

戴媛想起被阳建政囚禁的那年夏天，因反抗抓伤了一个人，被阳建政锁在一个玻璃箱里。

那日也像这样大的雨，玻璃箱被放在院中翠绿草坪上。

玻璃箱上方没有盖子，大雨倾盆而下，。

她不着寸缕，双脚被固定在箱底，玻璃箱很狭小，只能让她站立，连手臂都无法动。

她被硬塞进去，紧贴着玻璃，如一个标本被放在院中。

玻璃箱内灌水至她肩膀，头顶的雨水一股脑往玻璃箱中钻。

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后是明亮的灯光，各种她不认识的名贵的酒，以及衣着光鲜的男人们。觥筹交错间，欣赏着她被困住时的惶恐，以及箱内水位上涨，淹没口鼻无助且无用的挣扎。

他们享受这种感觉，一个生命在手中肆意被玩弄，掌控生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于大权在握。

于大权在握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手握权势，对普通人来说为奢求的物质条件已满足不了他们，他们需要的是刺激，对精神上的刺激。

一个人濒死的挣扎，对他们来说像一个节目，这场表演甚至很好地调动他们的食欲。

戴媛仍记得那种感觉，绝望地任由雨水灌入自己的口鼻，清新草木泥土味道刺痛她的鼻腔与肺部，味道好闻的雨水肆无忌惮剥夺她的氧气。

而她被挤在玻璃箱中，双脚挪动不得，手臂伸展不开，只能用力的伸长脖子，努力求生。

好在，他们没打算让她死，玻璃箱上有一个小孔，水位到达那个位置便会漏掉。

她只要挣扎，将口鼻努力伸到小孔之上，就能呼吸

晚饭结束，他们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各自回去休息，留下她一人在院中，在大雨滂沱下，努力生存。

一夜无人问津，戴媛稍松懈些，便会呛水。两个脚踝被固定的脚铐磨得鲜血淋漓，染红箱中雨水。

阳建政抚摸着玻璃箱，目光变态：“很漂亮。”

少女的胴体浸在薄红色液体中，黑发如海藻般漂浮，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努力的仰头，如搁浅的鱼，本能求生。

阳建政揭开固定的底座，手上用力，将直立的玻璃箱推倒，“哗啦”一声，玻璃箱应声而碎。

戴媛终于放松了些，用力地大口呼吸。

这下真像搁浅的鱼了。

翠玉见她神情恹恹，吩咐人摆饭，扶着她到外间，坐在圆桌旁：“今日早膳有蒸虾饺，恒王一早差人送来的活虾。”

戴媛看到圆桌中央花瓶中插着的玉兰花：“这也是恒王送来的？”

翠玉笑着点头：“玉兰花期本过去了，这枝竟又开了，恒王觉得好，昨夜里怕被风雨摧毁，当下折了差余大人送来。”

戴媛伸手摸了摸洁白的玉兰花瓣，面色好看了些：“他总要这样操心，将外祖特意送来的金丝玉软枕送过去，这样大的雨声，他恐更加难以入眠。”

余景收到金丝玉软枕便先扔给了药夷，药夷拆开看了，确认没问题：“里头塞的药包是助眠的，并无影响王爷呼吸之物。”

余景嗯了一声：“夜间可需给王爷扎针？他睡眠极浅，这雨也不知下到何时。”

药夷：“晚上我会再去号脉，精神不济那确实需要扎，他这身体多休息总好些。”

修海东得了戴媛的东西爱不释手，反复抚摸金丝织玉的纹路：“潘湖那边如何？”

余景看他这不值钱的样子就头疼：“水位上涨了两刻度，若照这样的下法，三日便要到警戒线了。”

修海东抽出严永木送来得密信给他看：“他紧赶慢赶出来的堤坝只能挡住警戒线上五刻度，而加急赶出来的堤坝不长久，只能抵挡半月。却半月后雨还不停，便要开闸泄洪，只能舍了建康旁的邺城。”

余景将信快速看完：“此事皇上可知？”

修海东点头：“唯恐造成恐慌，他上了密折，父皇今日会召重臣详谈。”

余景将密信投入火盆，确定烧干净不留痕迹，才命人将火盆端出去，洒于花圃，被雨水冲刷干净。

“今日必须得有个结果，百姓疏散需要时间。”

修海东摇头：“最快也要明日，邺城那么多百姓，疏散不是简单一道圣旨的事。若真需泄洪，提前疏散确实有效减少了损失。若这雨下个几天便停了，那因为疏散所浪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是小数目。”

余景：“王爷如何想？”

修海东起身，神色严肃：“备车，去吴府。”

余景脚步不动：“疾风骤雨，王爷实不能出门。”

修海东看着院中被风雨摇摆的玉兰树，坐回桌案前奋笔疾书。须臾写好两封信，封好腊后交给余景：“一封给吴家，一封送去二皇子府，需赶在他们入宫前。”

严永木的信先送来他这，才上密折入宫。这样大的风雨，他入宫需要时间，父皇派人去召见也需要时间，余景能及时将消息送到。

余景将两封信分别用腊布包好，穿了身简便的蓑衣便飞快出了府。

一刻钟后余景湿漉漉地回来，向修海东行礼：“信已安全送到，确定无人发现属下踪迹。”

雨水拍打瓦片，顺着房檐滚落，形成一片水帘。

远方轰隆闷响，雷声由远及近，紫色闪电好像要将天空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