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不省心

瑞王啰啰嗦嗦跟皇上叙到了深夜，从幼时叙到封王，从娶妻叙到纳妾。又谈自己虽妻妾成群却无知心人，一人在冀州没有兄弟在身边何等孤苦无依，好不容易遇见个志趣相投的，将他奉为座上宾。没成想竟是自己二哥派来的细作，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自己最敬爱的大哥，妄图挑拨他们的关系。

最后还发了毒誓，称自己绝不是那谋逆造反的人，若皇上不信，他回冀州后会将自己刚满十五岁的儿子送入宫给皇子当伴读。

待瑞王走后皇上锁着眉看他呈上来的信件，每封里都清晰的印着修祺福的私印，狡辩不得。皇上握着腰间的玉佩，拇指描绘着上头的纹路，阴沉着脸思考着什么，许久才开口对李兴德道：“李兴德，你说瑞王为何如此会做戏？分明恨朕恨得要死，还偏生不嫌恶心说那些亲近的话来。”

李兴德回道：“瑞王自知若不如此，恐性命难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瑞王是不敢硬碰硬的。”

皇上沉声道：“此前不还声势浩大起兵造反呢吗？如今又不敢了……看来瑞王也没多少家底。”

李兴德一笑脸上堆出些皱纹来：“瑞王能不能反，不还全在皇上？”

李兴德深知，瑞王这次送来这些信，皇上是不可能给他定个造反的罪了，说不定连根毛都不会掉，更别提让他的儿子做质子。能让瑞王回去便说明皇上已经有了决定，他与瑞王已无形中达成了协议。

皇上又盯着手中的信件发呆，朱砂印鲜红得像盛放的红牡丹，犹豫许久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取下烛台的纱罩，将信置于烛火上点了。李兴德连忙取来灰坛，皇上将燃着的信扔进灰坛，一封一封投进去，火舌舔舐着信，席卷而过烧成一堆白灰。

火光映着皇上的脸，悲喜难辨。

李兴德将灰烬收走，回来见皇上面露失落的坐在那里，唉了声：“皇上这又是何必呢？先皇当初为何要将福王赐到颐州，皇上心里不是清楚？如今过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早该忘了。”

皇上望向窗外，乌云挡住夜空，什么也看不到。夜幕中只有几声虫鸣，偌大的皇宫显得格外冷清，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无事般说道：“是啊，十几年过去了，朕已老了。”

李兴德回道：“皇上正值盛年，不老。”

乌云中突然钻出一颗星星，闪烁着透着微弱的光，皇上深呼吸了一口，徐徐道：“鸿煊自小便不让人省心，总爱给朕惹祸。”鸿煊是福王的字，这两个字很久没在宫里出现过了：“李兴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老二趁宫人不注意跑到钱太妃的宫中，将她最喜爱的孔雀拔了毛。当时钱太妃还是嫔位却恩宠正盛，瞧见心爱的孔雀秃了尾跑到父皇面前告了状。父皇以为是哪宫的嫔妃争风吃醋，便彻查后宫，要还钱太妃一个公道。哪成想鸿煊拔了孔雀翎给朕做了顶帽子……那雀翎是真好看，父皇的板子也是真疼。”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他戴着那顶帽子去跟父皇请罪，说自己看孔雀开屏十分漂亮，一时兴起拔了雀翎给自己做了顶帽子。

自打他出生，父皇便对他期望颇高，他是皇长子，亦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父皇气他的一时兴起，认为他玩物丧志，狠狠打了他一顿板子。

他那时想，还好，雀翎还好好的，没伤分毫。

可后来老二率先被父皇封王，赐最西边的颐州。而他继承皇位，在最东边的皇城里做九五之尊。

李兴德连连摇头，劝道：“皇上劳累一整日了，该歇下了，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

皇上心中郁结：“李兴德，若朕不是皇上，是否……”

李兴德闻言连忙跪下，伏地劝道：“皇上慎言，夜已深了，皇上早些歇下吧。”

皇上握着玉佩的手缓缓攥紧，收敛神色起身离开御书房，李兴德连忙跟上，在后头不敢再说话，生怕又让皇上想起什么，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来。

快至养心殿时皇上突然停下，李兴德正疑惑，却听皇上开口问道：“元夕与之恒有无可能是鸿煊藏起来了？”

李兴德说不出来，七皇子与十公主杳无音讯，看情形不应该是瑞王干的，但福王……他还真说不准。

皇上语气轻快道：“回御书房，拟旨！”

李兴德愁眉苦脸：“皇上，夜已深了，有什么旨意待明日不也一样？”

皇上转身就朝御书房走，边走边笑着说：“不成，拟旨，即刻便派人加急送到颐州！”

皇上心落了一半，若真是鸿煊，元夕与之恒反倒不用担心，鸿煊不会伤害他们。

当夜，一封圣旨出了皇宫，加急送往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