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八荒剑荡【三】

血红色的气浪在周身聚拢，莫凡身体半蹲将刀锋埋入地下，再用澎湃的内力透过刀柄，彻底激发出沸血之光的凶狠。

只听“吭哧”一声，莫凡身下的地面出现了层层裂隙。于此同时，气浪聚拢所形成的庞大吸力骤然浮现，牵动着一定范围内的物体向莫凡聚拢。

爆魂决所留下的蜃气黑影在这股吸力的作用下瞬间溃散。不仅如此，就连使出飞雀夺怀，此刻悬浮在莫凡头顶的夜风也受到了影响。

飞雀夺怀被强行中断，夜风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莫凡靠拢。同时，莫凡也已做好了随时起身翻转出招的准备。

在空中无法稳定身形的夜风，必定无法躲过莫凡全力以赴的一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夜风突然大喝一声：

“蝙蝠掠夜！”

体内积蓄的蜃气在五毒特有功法的加持下，凝结为气浪释放而出，利用反作用力强行将自己从饮沧海的吸力范围内脱离。

莫凡见此，暗藏的一招也并没有挥出。从容的收起刀刃，傲然的注视退到远处的夜风。

反观夜风，周身仍缠绕着蜃气化形所产生的无色光晕。脸色凝重，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轻佻。

两人初次交锋，夜风便吃了大亏。蝙蝠掠夜这招消耗极大，赛前所积蓄的蜃气此时已消耗大半。夜风不得不承认，是他小瞧了对手。

夜风将缠绕的蜃气重新聚拢，尽可能的减少一些损耗。眼神专注的说到：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看来必须要认真了。”

莫凡后退半步，上半身微微前倾，标准的神刀起手式。虽然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了。

夜风冷哼一声，化身一道黑影，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左右迂回几次后，直奔莫凡而去。

索命决！五毒门派诡异身法的代表招式。尽管莫凡早已做好招架的准备，但极快无比的速度让他无法捕捉到夜风会从何处攻来，只是勉强挡下。

一击结束，第二击转瞬即到。丝毫不给莫凡反应的时间，借由五毒独有的轻功穿风，轻易的绕到莫凡身后。

而后反持短刀，起手攻去。这又是五毒绝技，黑雾刀法！莫凡反应不慢，急忙侧向翻滚，但还是被包裹的蜃气的刀刃划上了肩膀，留下了一道伤口。

莫凡翻滚后并未停顿，强忍着疼痛，双手持刀高举过头顶。同时凌空跃起，气沉丹田举全身之力向下斩击。

刀，自古便是兵器中最为霸道的存在。经过多年的演变，神刀的招式功法早已纯熟，更倾向于藏匿锋芒的灵活。

在这之中，断中流是少有的依旧沿用古法的招式。势大力沉，一斩千斤！

两人继续缠斗，始终难分伯仲。夜风的身法诡异莫测，出招角度极为刁钻，莫凡霸道的同时也颇具几分灵动。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鏖战数个时辰。从一早便阴沉的天气，于惊雷过后终于降下了倾盆大雨。二人在雨中依旧没有停顿，或许天下第一的称号早已不再重要，他们只是心怀同样的念头。

战胜面前的对手，用自己最强的实力，给予对方尊重！

终于，鏖战进入了尾声。夜风的样子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左肩仿佛要被斩断一样，骇人的伤口足足有十公分宽，整只左臂无力的垂落着。

反观莫凡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遍布着十几道伤口，从后腰到肩膀，从腹部到胸膛。这些伤口深浅不一，但无一例外的是，每道伤口中流出的血液都是黑紫色的。

五毒，善用蛊。战斗中所用的蜃气，正是练就蛊毒所凝聚而成。但比武不同于纷争，断然不会使用出取人性命的剧毒。否则，岂不是令八荒弟子耻笑吗？

黑紫色，只是提炼出的蜃气，并无毒性。但却会寄托在刀锋之中，渗入人体内。看似伤口不深，实则附近的筋肉收卷在一起，剧痛无比！

莫凡与夜风两人对视着，彼此都明白，鏖战数个时辰的他们，此刻都已是强弩之末，只剩最后的一击之力。

是不败刀神诛斩阎王，还是阎罗弑神夺命。不只是两人，就连台下的观众评委此刻都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台上。

站在师傅雨萱身旁的林嫣儿，不知不觉间眼睛里已有水雾弥漫，双手悄然攥紧了衣角。世人只在乎谁是天下第一，只有她在为这位懵懂少年担忧。

两人迟迟没有动手，都在小心凝视着对方。此时的莫凡已经没有快速移动的能力，若对手是个唐门裁判就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

但夜风乃五毒弟子，并没有远攻招式，而且自身伤势极重。继续拖延下去，先倒下的一定是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夜风单手持刀，身形再次飘忽不定。同样还是左右迂回几次之后，从正面直奔莫凡。看起来是诡异玄幻的索命决，但隐隐之中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莫凡艰难的竖起刀刃挡下，但却惊奇的发现，攻过来的只是蜃气化形凝结出的身影。而也夜风的本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凭空消失了。

百鬼潜行！

此乃五毒至高秘技，不仅能完美的隐藏身形，就连气息也不会被察觉。此时，敌明我暗，夜风要的便是一击致命。

不得不说，夜风这一招着实高明。若是换了旁人还真的无可奈何。但不要忘记，莫凡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雪羽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唳，振翼而下，直奔莫凡身后的不远处而去。一双鹰爪向前探出，与空气接触后竟发出刀剑对碰的声音。

雪羽可是神刀镇派神鹰，有着洞悉世间纤毫的本事。夜风的手段自当是极为高明，但在雪羽面前仅仅只是小儿科而已。

莫凡回身一扫，与雪羽前后夹击，无奈之下，夜风只得凌空跃起。然而，回扫只是虚招，只是为了上挑所准备的起手式。

夜风明白，自己最后的杀招早已在莫凡的意料之中。在半空中的他根本无法躲避这记上挑，但不到最后一刻，胜负犹未可知。

眼下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夜风单手持刀自上而下刺向莫凡头顶。

就此放弃？他，做不到！

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为了这份荣耀，他整整准备了十年！哪怕是败，甚至丢掉性命，他也绝不愿背弃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念。

莫凡预料到了夜风，却没有预料到自己。就在胜券在握的这一刻，毫无预兆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摊到在地，扶着刀柄大口喘息着。

“你，究竟做了什么！”莫凡抬起头看着刚刚收招落地的夜风，艰难的开口到。

夜风还没来得及说话，莫凡就已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败刀神，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最后的两极反转所震撼，只剩雨水和雷鸣依旧活跃着。片刻的宁静过后，是全场的哗然。

裁判上前，举起夜风的手，激动的高喊到：剑荡八荒最终优胜者——夜风！

看着几乎遍布全身的伤口，和紫黑色的鲜血，林嫣儿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师傅，你要救救师弟啊。”

比起林嫣儿的慌乱，雨萱要冷静的多。搭上莫凡脉搏，天香内功不断渗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势。

片刻后，她眉头微皱说到：

“小凡伤势极重，我无可奈何。只有返回东越请师尊出手，些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师尊会出手吗？”林嫣儿担心的问到。

“放心吧，师尊医者仁心，断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一边说着，雨萱已将莫凡扶起。对随行弟子交代几句后，施展轻功带着莫凡快速离去。

雪羽仰天嘶鸣，也紧随其后。

许是大雨的缘故，杭州城中极为空荡，莫说商贩，就连行人都不见踪影。雨萱携带着莫凡，喘息间已是数里之外。穿过杭州城北高耸的城墙，驻足于钱塘门前。

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雨萱将莫凡放下，使他依靠着桥墩半坐着。

“你还有意识，对吧。”

莫凡的确还有意识，可身体却仿佛一具死尸，动弹不得。用尽全力，也只是手指微微弯曲，算是回应。

雨萱撑起油纸伞，抽出一柄细长短剑指向莫凡。脸庞之上再不见那份柔美，精俏的美眸中所蕴含的，是杀意！

师傅的突然转变，令莫凡大惊。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心中悄然浮现。

见莫凡有难，雪羽振翼而下不顾一切的攻向雨萱。然而剑锋微转之际，便轻易地刺穿了它的胸膛。

雪域之鹰凄厉的哀鸣，在天地间一遍遍的回响，激荡在两人心中。与刀同生，择主而栖的神鹰，如今又为主人而陨落。

绝命伞，伞中剑！

“天焰神兵，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些。”

剑锋再一次指向莫凡，血水不断滴落在他的脸上。唇齿不断颤抖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烟雨，朦胧了泪眼。师傅就在身前，手中却不再是油纸伞，而是伞中剑。

颤抖的剑锋，终在一声叹息过后，化作阵阵香意萦绕鼻尖，耳畔氤氲着阵阵温热的呼吸。隐约中，他似乎听见有个温柔的女声在呢喃着：

“不要怪我......”

下一刻，温柔远去化作风雨的冰冷。一同消失的，还有手中紧握的沸血之光。

莫凡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就像他分不清在转身之际，师傅脸庞上滑落的，是雨还是泪一样。

他只是初入江湖的少年，尚且稚嫩的他不懂人心险恶与是非对错。但最起码，此刻的他明白了......

这，便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