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冲刷

冬时嵌入几日，冰冷也有了几分成熟。小河里的水听不清生动，只是瞅眼看去，仅有寥寥的气泡是温度的证明。

元一又一次出现在河边。她那稍有热量的手多了几分冻寒，显然是无情的冰雪吞噬了她热血的红细胞。

她的手中抓着只有些粗糙的子弹壳，不起眼的菱角在冷冽的风下割红了被寒冷刺得薄弱的皮肤。

子弹壳是母亲在打扫房子时发现的——毕竟现在是冬时，新年可是个调皮的娃子，可不会等你收拾好房子再来。母亲想来这也是父亲生前留下的遗物，总不能丢了。于是便叫元一去河边洗洗，正好这时的河水六分冷四分热的，拿去洗恰恰是个好。

元一手握着子弹壳，将其小心翼翼地浸入水中，冰凉又带点温热的感觉瞬间涌入骨血子里头，感觉整只手上都住满了生命。

她还是头一次触摸到“子弹”这么危险的东西。但现在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害怕，反尔觉得躺在手中的“皮球”像个撒娇的小家伙，让人陶醉。

她悄悄把手放松点，用五指护着这豚睡在手心的乖娃娃，亲昵着它。凉水透过五指的感觉很爽，仿佛是有一阵温柔拂过双手，愈合着皮肤的“疼痛”——这种感觉她很是享受。

洗得也差不多了。在水层中的子弹壳被洗得像新的一样，锈铜色的，在光线下闪闪发亮，真像一枚战士取得功劳后所获的荣耀勋章。

或许是太过放肆，元一捞起子弹壳时，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子弹壳依着刚被洗好的光鲜亮丽的身体一骨碌地趁元一两指的间隙钻了出去，掉进了水中。

糟！此时的河水正往下流着。

那可是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物！怎能把它丢了！

元一没有思考太多，直接“跟”着子弹壳，一扑通跳进了水里，顺着下游搜寻着。

虽说六岁那会，水位还不过半身，但这六年里河被挖深过，所以要搜寻到也是有些难度。

她实在没做下水的准备，在水下呛了会几口赶紧探出水面，大口地夺取水上新鲜的空气，又顺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把草泥。

水下是难以睁开眼的，睁了也看不清，这没办法。

水依旧大幅度地往下游冲刷着，难免有些吃力。突然，前方的两块小石头间有粒闪亮。仔细一看，正是那颗子弹壳，恰恰卡在了那里。

太好了，老天算是帮了大忙。

元一把手伸去，可距离实在有些远，还差一点。不行，为了子弹壳，得把身子往前倾点。

可她没有想到，另一只手抓着的草泥是如此软弱，刚把身子前倾，那把草泥突然剥离了泥群！顿时背后一股强大的冲力将她推挤，这也让她顺手抓到了那颗子弹壳。但她被水冲到越来越远的下游，论“好坏”的话还是偏向“坏”这边了。

刹那间，她一手抓住河沿的杂草。把眼隐隐地睁开，视线内已经没有了房屋的影子，只是水花花的一片，一块块柔软的玻璃体撞击着自己的视野，手中抓着的草弄得她有些疼痛，手中的血丝丝地顺着水流滑出。

水流撞击实在太大，一时间不能盲目上岸，再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别说这沿河的泥土，松塌塌的一批，稍微动下就会有危险。

你不动不代表有百分百的安全保证。又一大浪猛来，瞬间把整个人覆盖住，最后手中的救命稻草也放弃了生，根部脱离的家乡。

元一感到胸前有一股强大的撞击使她“后退”，最终视线模糊，完全被水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