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条船一生便如此过了,不感寂寞。因为从未感受过温暖。
突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温暖的让人舍不得睁开眼睛,默默的默默的光黯淡下来了,她疯了,她狂了,不顾一切只想抓住那束光。
慢慢的慢慢的船沉了。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再看那点点微光一眼,但她的眼前只有水雾一片,她奋力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快的死亡。
耳边隐隐约约有声响,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她心如死灰,不再挣扎。湖面归于平静,只剩一条船在孤独的摇曳。
———摘自路小舟日志
这是我第三次见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带着一个大大的围巾,围巾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那风儿像是要将她吹去似的,她顶着凛冽的风,带着满身的寒气走向了这里。
进店后,她小声的和我们打了个招呼,慢慢走向她的专属位置,保持这一个姿势一直不动,眼睛直视着前方。
那日是店里清仓甩卖的的最后一天,收银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环境吵闹的让人头疼,那污秽的语言疯狂冲击着我的脑袋。我看向队伍,其中的大多数人,都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手拎着大包的特价商品,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
而她却是不同的,她看的出神,眼睛亮亮的。连母亲唤她,她也未曾听到,她母亲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听到没人应,就扯起嗓门骂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个这么蠢笨的女儿,连句应承人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和她那个没出息的爸学的样样精通。当初死了才好嘞,现在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
听着越发恶毒的话从后头传来,周围人原本暗淡的眼睛泛起了光,饶有兴趣的伸着脖子往后看,生怕错过了好戏。
我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她猛地站起来,围巾从她脸上落下,我替她捡起围巾。
觉得她有些眼熟,就小声的问‘’你认识我吗?”
她的脸上化着不精致的妆,双眼惊恐的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指了指前方。
她立即明白,小声的说了声谢谢,”便向后面走去。
谩骂声再一次传来,语言恶毒,声音大到引得店里的顾客驻足观望。
过了好久,她才从后面走出来,她跟在她母亲的身后,头埋的低低的,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被打了。
她的母亲笑着跟我说话,语气和蔼,跟先前判若两人,她的母亲在一边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
她在一旁笔直的站着,一身黑衣显得她越发消瘦,看到她的身影我突然想到那个归还我钱包的女孩。
“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她啊”。我喃喃道。
我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她,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黑色的大衣,戴着黑色的口罩,头发扎的低低的,显得十分没精神。
她的旁边跟着他的两个姐姐,穿的鲜艳,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们两个嘴也很甜,一进门就“姐姐姐姐”的叫我。
她们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抱,一人搂着一只手,玩起了自拍,她是最后进来的,没说话,见到我只是对我点点头,站到一边去,低着头,看着地面。
这一幕有点刺眼,我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看到了她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卑的自己。当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时,命运却总是捉弄人。
再次与她相见时,我很窘迫,那是在一家小餐馆,我刚刚点完餐,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不见了,我找遍了每一个口袋,都没有钱包的影子。
我脸涨得通红,偏偏后头还有人催促,我尴尬的张口准备向老板解释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环境显得十分突兀
“姐姐这个钱包是你的吧”那女孩径直跑到我面前,从手中拿出一个棕色钱包对我说。
我连忙接过钱包,打开发现的确是我的,我正准备向她道谢,老板却让我先付钱,等我付完钱回头时,人却早已经不见了。
回想到那次经历,我总是觉得欠她一句谢谢,我连忙追上前去,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我。
我们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时间仿佛在这刻静止了,这是两个悲哀人第一次心灵的沟通。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姐姐,你找我有事情吗?”
我突然想到口袋里有颗糖,就拿出来,递到她手上,她手上有层厚厚的茧子,那颗糖就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太阳的光芒折射在糖纸上,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一刻我觉得我即将要说出口的谢谢好像太薄太薄,根本不足以安慰这个瘦小的女孩。
我笑了笑对她说“吃甜的可以暂时忘掉烦恼和不开心,吃了这颗糖以后都要笑啊,毕竟小女孩子笑起来最好看了”。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错愕,过了好一会,她可能明白我说的烦恼是什么了。
她朝着我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你姐姐”。她的眼角带着泪花。
看到这一幕,我鼻头一酸 对她说“赶紧过去吧,不然你母亲又要着急了”。
她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对我说了声“我走了”。
便转过身去追她的母亲,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我自己。
我站在楼下,身上单薄的衣裳好像并不能抵御北方这寒冷的天气,我哈了口气,风带着白雾飘向远方。
我的思绪也被带到了从前,我逃离家乡的那个晚上,好像也是这般冷。一点冰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注意力都被这小小的雪花吸引。
我伸出冻得僵硬的手去接住那点点白色。路旁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对这场雪见怪不怪。
我的眼睛闪着泪光“我来了,你还好吗?”我喃喃道。
我用力搓了搓手,发红的手变得温暖了几分,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穿着校服,脸冻得通红。
看到我之后眼神变得惊讶,这一次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像现在又像从前的我。
我出生在一个小渔村,重男轻女的观念普遍存在,在我的上面有一个姐姐,在我出生的那一刻,被给予了很大的期望。
我的奶奶在听到我是个女孩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我的母亲也因为我是个女孩和父亲远走他乡,外出工作,带走了姐姐。
他们走时我还未满月,一走就是八年。说来可笑,八年间他们从未联系过我。曾经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父母。
当我站在家门口,眼前出现两个陌生人让我叫他们爸爸妈妈时,我就止不住的哭,突然多出来的父母让我十分变扭。
我站在屋外听着父母和奶奶的谈话。“妈,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带意如回到我们身边的”父亲说道。
奶奶怒吼着说“不行我不同意,小如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们以前不管她,现在还来干什么?”
母亲帮腔着说“现在小如大了,应该回到我的身边了况且......”
我不敢再听他们的谈话,就疯一般的从家里跑了出去,眼泪从我的眼眶喷涌而出,我努力的跑啊跑,心想着“只要他们找不到我,我就可以不用被带走了”。
不知已经已经离家多远了,我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却再也哭不出来。
他们找到我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周围满是被雨水冲刷过得痕迹,我躺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在朦胧中好像看到了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
再醒来时,我的眼前都是陌生的人和东西。就这样我被带到了他们身边,开始了我噩梦般的生活。们身边,刚开始他们对我特别关心,但我每晚还是会做噩梦。
梦里一个小女孩被一堆小孩子指着骂,“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你爸妈肯定是看你太胖了,所以才扔掉了你,你活该,你个死胖子”周围的小孩听到他的话,都哈哈大笑。那些粗鄙的语言就像苍蝇那般缠着我,充斥满了我的整个脑海。
每当我夜夜从梦中惊醒,我都渴求父母能给予我爱,但有的只是仅限的关心,在这些关心里我丝毫的爱意都没有感受到,只有疏离和客气。慢慢我发现生活好像比我想象中的糟糕。
家庭平和日子只是维持了一个月都不到。他们渐渐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有时更变本加厉。我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希望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讨好家里所有人,害怕她们再次抛弃我。
父母每天都吵架,有时候还会动手,姐姐们习以为常,父亲有时喝醉就会打人,姐姐不开心也可以打我骂我,母亲更是变本加厉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她曾经对我说“你为什么要活着来到这个世界,当初就应该把你摔死才好”。
在这个家庭中我卑微的连尘埃都不如,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性格渐渐有些扭曲,害怕说话,害怕挨打。就像一个受惊的小鹿,永远紧绷着身体,等待着敌人的到了与他同归于尽。
在我的床头有一本破碎不堪的日历,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每天的凌晨我都会哭着撕掉一页,眼泪流进嘴里,是甜的,仿佛连眼泪都在庆祝我又熬过了一天。
我的嘴角挂着微笑,强迫自己睡着,去迎接更黑暗的一天。
终于我狼狈的逃离了那里,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父母态度坚决的让我不再上学,而是外出打工。
他们那天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女孩本来就不应该上学,我供你上高中你不知道感谢我,还想跑出去上大学,你做梦,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家”。
我不服输,回顶了一句“上高中的钱明明是我一分一分挣的怎么就成了你供我上学了”。
我话音刚落,一个巴掌扇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耳朵听见了嗡嗡的声音,有冰凉的东西从我的脸颊划过,身体失去了知觉。耳边却还响着父亲的骂声。
“当初就不应该把这个畜生带回家,女人就是登不上台面,还想去上学。给我等着我明天就去找人把她给卖了,还敢跟老子顶嘴了.....”
等我再醒来天色已经很晚了,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叫嚣着。
这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我背上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仓皇的逃离了这个地方,远处的忽明忽暗灯塔像希望在向我招手。
“那后来呢?”她疑惑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