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好戏

那少年晃晃悠悠地走到伊凡奇身旁，将手里的铜锣“当啷”一声掷到牛车里。他弯下腰面带微笑的抚摸着身边一条白色大狗的脑袋，那大狗发出舒适的声音。

伊凡奇的眉头仍然紧皱着，他对旁边的少年问道：

“久久，那两个人你是否认识？”

顾久久抬起头，向着伊凡奇的目光望了过去。他摇了摇头喃喃道：“那女子带着维帽看不清样貌，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我也不曾见过，阿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伊凡奇看着他额头上那条淡红色的鞭痕叹了口气，他不放心的继续问道：

“你再仔细想想，这三个月以来，是否有人伺机接近过你？你还记得那李都督之女和她家奴的样貌吗？”

顾久久抓了抓脑袋，看着伊凡奇关切的眼神，他露出一脸灿烂的微笑，对伊凡奇安慰的说道：

“阿耶把我关了三个月，伊家班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那寻仇的恶女了。啧啧，上次被她扬手打了一鞭子，头上的伤疤到现在都没好彻底。”

伊凡奇回想起这孩子的顽劣事迹不禁直叹气，早在三个月前，容州都督府的大都督李广连之女李秀眉带着大批家奴乘坐奚车浩浩荡荡的进泊来镇上采买家用。当她购买了绫罗布匹和胭脂水粉后，发现在采买名单上还差两斤胡椒尚未购入，由于家里要设宴招待贵客，而全羊宴又不能缺少胡椒。

好巧不巧的是，杨记调料铺的胡椒全都在几日前被一批刚来镇上不久的南越国使节采购一空，就连胡麻油和盐都所剩无几，店老板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李秀眉既恼怒又后悔没有早日遣奴仆过来定好，这场景恰好被路过的顾久久看在眼里。

他脑筋一动，想起有胡商在南市找掮客私底下售卖大量的胡椒，他看过小布袋里装好的样品，是上等的货色没错，只是大商队仍在路上，那胖胡人承诺付了定金不出两日便可交货。顾久久平日常在杂耍团里偷懒打闲，最大的乐趣就是背着伊凡奇在南市拉拢胡人做买卖，买卖自然有赚有赔，而这种私下的生意风险极高，买卖双方常因货物问题争执起来，最后被骂被打还拿不到钱的只有这些掮客。

越是昂贵的货物，获利自然也就越多，顾久久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泊来镇上开一家米酒铺，招上几个伙计给客人打酒，等攒够了礼金，他再大张旗鼓的迎娶青梅竹马的苏苏入门，从此成为泊来镇上的一代豪商……思绪晃动之间，那李秀眉已经铁青着脸踏了出来。

她身穿蜀锦华服，手握长鞭，看到有人挡在面前，刚要大声呵斥，那少年便冲她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贵人可是要买胡椒？我手里可是有大批品质上乘的胡椒亟待出手，保证物美价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布袋，双手递了过去。

李秀眉峨眉轻蹙，将信将疑的打开布袋，倒出几粒放在手心里，她闻了闻，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最后点头大喜，命令家奴随顾久久去取胡椒。

顾久久解释道：“我暂时只有这些，贵人只需付了定金，两日内自会有人送胡椒到您的府上去。”

李秀眉想着宴席是在两天后，时间上虽有些紧凑，但炙羊肉撒胡椒总比不撒胡椒滋味要足些，况且又能彰显出都督府的富贵之气。她没再多想便挥手让家奴给了顾久久开出的定金，之后便气宇轩昂的乘着奚车出了镇。

顾久久目送她离开后便得意的将两贯钱收入怀里，剩下的一百枚铜钱和一匹绢给了那胖胡商，胖胡商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满口应承着货物一定准时抵达。

谁料到两日后，那胖胡商找到顾久久，气喘吁吁的说商队在距离小镇六十里的树林里遭遇了匪盗，上百斤胡椒全都被洗劫一空，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三个人，这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

顾久久大吃一惊，还未开口说话，那胖胡商便兔子般飞快的逃走了。钱财损失了是小，李都督府的颜面上损失颇为巨大，满席宾客没滋没味的吃了顿全羊宴，李秀眉被阿耶教训了一番，便把气全都撒在了顾久久的身上。

没过几日顾久久便被几个不良人围在了小巷子里，李秀眉扬手就是一鞭，顾久久惨呼声不绝，幸好伊凡奇带人赶到巷子里，好说歹说的赔了六贯钱和五匹绢才勉强消了李秀眉的怒气。

得罪了容州都督府，只怕久久日后还会被李秀眉找麻烦，伊凡奇瞧着那对男女衣着不凡，便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来寻仇。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但是一只手已经默默的移向牛车上的那把钢刀。

顾久久回想起那件事虽然心有余悸，但他毕竟年轻气盛，又生性开朗，除了额头上的疤隐隐疼痛外，他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那几个抡火圈和耍大刀的汉子已经退了场，压轴大戏就要开始，人群立刻屏声静气。

现场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声音，而桑萁也听到了自己和身旁茯苓儿的呼吸声，他们将目光对准了那神秘的巨物。

一个赤裸上身的汉子收执牛皮鞭走了过去，他挥手扯下黑布，刹那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竹笼，里面竟赫然半坐着一只雄赳赳的吊睛猛虎！

那猛虎转过半个脑袋，眼睛中却不见丝毫凶狠之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懵懂，它的嘴被人用牛筋绳捆了好几圈，爪子不安的拍打着竹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竹笼里还散布着一些臭鱼烂虾，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过分，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残害生灵，那老虎本以失去了本性，折磨它不说，还要将它的嘴捆绑起来…….”

茯苓儿的语声有些哽咽，桑萁却嘲讽的笑了笑：

“你难道没听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取悦这些无知的看客，就算是再残忍再血腥的事情，他们也同样做得出来。”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茯苓儿慢慢的将双手伸向维帽。

顾久久刚要过去帮忙却被伊凡奇拉回了身旁，他对顾久久挤了挤眼睛，后者立刻不安起来。顾久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战战兢兢的贴着牛车，他知道牛车里有许多的武器。

两个杂耍班的人拉开了竹笼，那老虎仍然半坐着不动。

鞭子破空一甩，那半裸汉子大声喝道：“好个虎妞儿，听了鞭声还不快快滚出来！”

茯苓儿厌恶的蹙起了眉头，将双手放在维帽的下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