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敲门

对你来说，最让你恐惧是什么？是背后有人，还是心里有鬼？

你害怕敲门声吗？在独处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咚、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若有似无。

这样的声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它总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门外是谁？你可能会想，当我打开门的时候，门外什么都没有。但事实是，我并没有关门。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站在门口，不停地敲着那扇打开着的门，只是我看不见它。

天黑之后，黄三回来，那声音就消失了，我想，它可能不打算让第二个人听到，它是来找我的。

黄三和我，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六天前，我们一起偷了银行一笔三百万的巨款。偷银行的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有内应，就另当别论了。三天之前，我还是那间银行的员工。

现在，我们躲到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那是黄三多年没有回去的老家，整件事情我们做足了准备，沿路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天意，否则警察是很难找到我们的。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钱暂时不适合带在身边，被我们埋在了山上一个隐蔽的地方。

黄三从外面带了点馒头的回来，那是他从一个老大妈家里偷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近的商店也要在两三公里外。为了不被人记住，我们不能经常露脸，这件事来不得半点马虎。我们只在第一天到达这里的时候顺路在那间店买一些干粮，吃完了，也不能去跟村里人要，跟他们交流越少越好，所以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偷。

长期没人住，电早就停了，屋子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我们坐在桌子两边，啃起了那难以下咽的馒头。我突然觉得可笑，有了那三百万，但我们现在却只能啃着馒头捱日子，过得还不如之前。

“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钱拿出来？”我问。

“刚才天黑之前，我在村口附近被两个自称是迷路的驴友拦住了问路，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心里也不是很踏实。”黄三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今晚吧，今晚就去把钱带走，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现在就去？”

“下半夜妥当一点，半夜两点出门吧，先睡会儿觉，养足精神。”

煤油灯被黄三吹灭了，我们躺到各自的床上，谁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黄三睡了没有，但我是醒着的。山村的夜晚安静得很，越安静的地方，就越能听到一些细细微微又奇奇怪怪的声音，像风声，又不是；是鸟叫，也不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咚、咚、咚……”这个声音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明明黄三也在，它居然会出现。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眼前漆黑一片，顿了一下，我说：“三哥。”

黄三没有反应，我又试探地叫了一声：“三哥……”

这回他像是被叫醒了，黑暗中，他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我说这话的时候，那敲门声还在没完没了地响着。

“什么敲门声？没有啊。”

看来黄三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突然停了，就跟它每一次突然出现一样，我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黄三这时候突然又开口了：“老四啊，哥知道你心里害怕，你从小就胆小，不过没事的，等风头过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睡觉吧，别瞎想。”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默默攥紧了拳头，回答道：“嗯。”

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我醒了，下了床，走到黄三的床边叫醒了他。墙角放了三把铁锹，那是我们之前埋钱用的，现在要去挖钱，自然还是需要它。

我和黄三一人一把铁锹，提着煤油灯就往山上赶去。那地方在一片小树林后面，即便是我们自己埋的，如果不做记号，恐怕也是不容易找到的，更别提别人了。

深夜里的山上阴风四起，本来已经走出一身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冷得够呛，四周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到了埋钱的地方，两个人都先点上一根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这才开始干活。

煤油灯放在一旁，借着这点灯光，我们卖力地挖着，那该死敲门声又鬼鬼祟祟地传来了，不管有没有门，它想出现就出现，我抬头看了一眼黄三，他没有反应，他听不到。那声音只是实实在在地纠缠我在耳朵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急促，我怒火中烧，这他妈的不是挖钱，这是在挖我的坟！

“老四……老四……老四！”黄三最后一句明显提高了音量，我这才回过神来，黄三立马又问道：“你他妈的在想什么呢？快挖啊！”

“有点尿急，我去撒泡尿。”我站直起身子，说道。

“妈的，别走太远啊！”

我答应了一声，走过黄三身边，朝他身后的方向走去，然后我突然转过身，举起铁锹狠狠地抡向他的后脑勺！黄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我没有停手，继续一下接着一下毫不留情地砸他的脑袋上，直到他血肉模糊，不再动弹。

那个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我把里面那三袋钱拿了出来，又继续挖了一会儿，把黄三的尸体丢进去，现在，那坑里有两具尸体，一具是黄三的，一具，是我的。

上个星期，我和黄三黄四两兄弟，我们三个人合谋从我上班的银行里偷了三百万，逃到了这个小山村。这个主意是我出的，而且没有我的策应则计划无法实施，所以偷来的钱，我占一半，他们兄弟一起占一半，黄三当时很爽快地答应了。

没想到，埋钱的时候，他竟然趁我不备用铁锹把我砸死了。我不甘心，最后一口怨气咽不下去，没想到自己的灵魂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了身体。

黄四是个胆小的人，他显然不知道黄三早有预谋要杀死我，可能黄三也是担心他事先知道的话反而会露陷。当时黄四吓得脸色铁青，问他哥为什么要杀我。

黄三冷冷地说：“银行失窃，职员失踪，只要他彻底消失了，才不会有人查得到我们俩，所有的罪名就都会落到他一个人身上。我们哥俩一人一百五十万，不是更好吗？”

杀死我之后，黄三打算把我跟钱一起埋到坑里，他让黄四一起搬尸体，黄四本来心里就怕得要死，一下子没使上劲，我的尸体又摔倒了地上，这一摔，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眼皮又睁开了，一双眼珠正好死死地盯着黄四看。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吓得失魂落魄这回事，黄四惨叫一声晕厥过去，他的魂魄在一瞬间也离开了他的身体，短短几秒钟之间的事，正当黄四的灵魂准备重回肉身的时候，我抢在了他的前面，霸占他的身体……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

埋好了黄三的尸体，那敲门声还在继续，我虽然看不到他，但我知道，那是黄四的魂。我对着空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老四啊，对不住了，我不能把身体还给你，再怎么说，这三百万不能浪费啊，我得好好活着，帮你们花了这笔钱。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哥吧。”

说完这话，那声音才渐渐从我耳朵里消失。我笑了，带着那三袋钱，借着煤油灯的光亮下了山。现在，监守自盗的银行职员已经消失，我是黄四，胆小的黄四，安分守己的黄四，不敢犯法的黄四，没人知道我跟这个案子有关联，我自由了！

回到黄三的老房子，天还没亮，折腾了大半夜，我实在累了，紧紧抱着那些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当我睡得正酣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一阵钻心的热辣，睁眼一看，黄四的身体已经着了熊熊烈火，煤油灯打碎在了一旁。

我被逼出了黄四的肉身，飞出他身体的那一刻，我终于又看到了黄四的魂，跟我一样飘在半空，看着正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他自己和那三百万。

我狠狠地瞪着他，他也冷冷地看着我，活着的时候，我从没见过黄四有这么坚定和冷血的一面，他的声音充满着鬼魅和虚幻，弥漫在我四周：“一拍两散，大家都别想活，也别想花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