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子

彼时赫连婉心里甚是疑惑，想的自然是那晚赫连深提及的，要宣布什么要紧的事还会特地叫上她？政治上的事情赫连婉是从不过问的。

兄妹连心，刚巧赫连深也正打着这个算盘。

朱公公就像赫连深肚子里的蛔虫，手拿拂尘，眼睛滴溜溜的转：“王上，给长公主选夫子一事，您心里头落实了吗？”

“寡人心中倒是有个人选，就看阿婉选谁了。”

朱公公低笑两声，打趣道：“王上对长公主真是上心呐，选夫子如同选驸马。”

日头渐高，九方砚舟身着单薄春衫，徜徉于园子里。

赫连婉把未双灌的醉醺醺，正单独一人，闲庭信步。

杏园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不，两人就在一棵繁茂的树下碰头了。

这回是九方砚舟先开口：“问长公主安，公主别来无恙？”

“九方公子瞧我活蹦乱跳的，怎会有恙？”赫连婉瞳孔里泛着流动的阳光。

她很想问他是否方才真的有为她作诗，可话到嘴角，就是吐不出来，转念一想，有些事不如不问，有些话不如不说，藏在心底也好。

殊不知是自欺欺人。

“嗯确实，公主看起来还长高了。”九方砚舟笑意清浅，半开玩笑的说。

赫连婉噗嗤一声：“你我只半月未见，尽骗人。”

众人赏罢春光，都回到宴席处聚集。

赫连深位居主位，神色端正，像是有什么事要宣布，他道：

“诸位都是为我东渊效力的昆山玉①，下午去国子监的碑上刻完字便可入朝为官，不知入朝后可有什么志向？”

有人道：“那自然是忠于职守，为王上效忠。”

又有人道：“为百姓谋福利，为天下虑太平。”

赫连深点了点头，又看向九方砚舟，道：“九方砚舟，你是西狄大将军之子，舍得世袭将军之位，弃武从文，千里迢迢到我东渊殿试，必然心存大志，不妨说来听听。”

“小生并不在意地位高低，也并无拯救天下的大志，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跟随自己的内心，才走上这条路罢了。”九方砚舟凤眸有丝闲云野鹤，眼底仿佛浸了一层迷雾，让人捉磨不透。

他又道：“若非要说志向，大概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守护某样东西，家国也好，苍生也好，或者是一个人也好。”

“不在意地位高低，随心而过，如此说来，你倒是不适合在朝野做权谋之事啊。”赫连深道。

此话一出，丞相和尚书均是汗颜，老脸一僵。

赫连婉忍不住发问了：“五哥哥这是何意？莫非是让九方公子做地方官？若是如此，臣妹深觉不妥。”

礼部尚书附议：“王上，老臣也觉得不妥，九方砚舟毕竟千里迢迢来我东渊，做地方官怕是拂了西狄大将军的意，更何况，九方砚舟殿试成绩拔尖儿，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种事情沈韶等人插不上嘴，丞相道：“臣认为，王上所言不无道理，同教书育人一个道理，因材施教，做什么官也应因人而异。做地方官若做得好，总归可以造福一方，受百姓爱戴，不算委屈了九方公子。”

赫连深思忖道：“阿婉，你觉得哪里不妥？”

“丞相虽说的有一丝道理，可九方公子位居榜二，做地方官太屈才了，若是问臣妹，定然是不同意的。”

赫连婉据理力争，如果九方砚舟真去了外地，岂不是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了？

不行，直觉告诉她，决不能这样。

赫连深面色英俊如霜，他把手搭在膝盖上，眯眼道：“丞相说得有理，寡人觉得盛凉倒是个去处。”

赫连深接着说：“可寡人还有意将你任命为长公主的专门教导夫子，你自己表个态？”

“王上，盛凉尚有城主坐镇，小生若去了，恐是多余。”九方砚舟抿唇道。

众所周知，盛凉城位于东渊国的边陲，位置偏远，还常有蛮人出没，几乎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留在长州做长公主的夫子，哪怕赫连婉再顽劣，也总比受蛮人侵扰的安全。

试想九方砚舟如果不要命的选择去了盛凉，那该如何进一步查案达成目的？

不留在长州，殿试的意义也不复存在。

“所以你选择做长公主的夫子？”

“是。”

显然，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赫连深挖好坑，就等九方砚舟主动去跳。

赫连婉怔然，看看赫连深，又看看九方砚舟，嘀咕道：“原来五哥哥是为了给我选夫子，才准我不去国子监，还以盛凉为要挟，哼，好心计。”

“好！有了九方公子这般有学识的人，阿婉可肯好好学了？”赫连深瞥着碎碎念的赫连婉，挑眉道。

未双酒劲儿过去了，轻捣了捣赫连婉的胳膊：“公主，王上同您说话呢。”

“谢王兄恩，臣妹这次一定好好学习了。”赫连婉对此并不排斥，她与九方砚舟也相识，出于朋友仗义放点水总归没问题吧？

再者说，比起国子监老夫子们枯柴一样的脸，赫连婉十更庆幸也更乐意，面对九方砚舟那张清俊出尘的脸。

日薄西山，由大学士带领进士去了国子监的碑上刻字。

沈韶和容长胤封三品文官，殿试中等的位居五品，落后的大多被分配到了地方做官，协助当地城主。

而九方砚舟奉赫连深圣旨，为了方便传授学识，即日起入住锦云府。

锦云府作为府邸，是极大的，可以用辽阔来形容，分为内苑和外苑。

内苑是亭台楼阁，多为住处，小园林中还附带着多座小宅院，如棋馆、藏书阁、池仙苑等地，因赫连婉的喜好，外加了一处武场。

外苑包括玩乐的地方，和两批护卫。完全不同于王宫的富丽堂皇，锦云府内花木茂盛，园林假山秀丽端方，动辄小桥，花树成林，筒车流转，雅致风格浑然天成。

彼时赫连婉已经领着九方砚舟在锦云府逛了一遭，两人额上皆有薄汗。

“如何？小夫子想好选哪处宅院了么？”赫连婉斜着头问，又道，“我承认今日的事是你无奈之下的选择，九方砚舟，你若是不想留在锦云府，大可……”

话未落音，九方砚舟散漫一笑，眸中的春色仿佛能融世间冰雪，慢条斯理道：“别多想了，留在府里教公主并不是什么坏差事。不妨就住在春芳歇的对面那座殿宇吧，方便些。”

“嗯，我一般是很听话的。”赫连婉拍着胸脯，脸不红心不跳的坚定道。既然他愿意，那她还干嘛把人往外推？

春芳歇是锦云府一座二层殿宇的名字，赫连婉居住在内。春芳歇对面有座一模一样的的殿宇，叫作秋暝居。

两座殿宇之间有一条从府外引进来的活水小溪，潺潺溪水中还养着不少锦鲤。两岸道路由一座弯如月牙的拱桥连接起来。

总之，春芳歇与秋暝居是两座一模一样的楼阁，它们之间只隔着小溪与拱桥。

“住在秋暝居，我们可要约法三章。”

“哪三章？”

“一不许逼我背书，二不许迫我练字，三不许告诉五哥哥。”

“那我来锦云府干什么？”

“陪我玩啊。”赫连婉弯着眼开玩笑，“对了，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要向小夫子请教！”

……

看着纸上的文字，九方砚舟蹙眉：“公主，你哪来的这些？”

“有空再说，你只管将内容译成东渊文字就好。”

①昆山玉：指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