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

树上开花

天固九年，北夷部大凉国入侵中原。

中原大国为陈国。陈帝派驻庭侯之子楼清越携三军令牌前往凉陈交界处——河间应战。

“报！”有传令兵踏着黄沙急匆匆的往营帐中走去。口中急呼:“大凉先锋百许人已过山关！陈参军请将军指示！”

帐中原本只有两人，端的那是一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味。现下却因为这突如其来闯入的传令兵而坏了气氛。

被称作将军的那位少年并没有因为有人闯入而打断自己的话头。

“这是第八计——暗度陈仓。此意为……”

少年的声音好听的异常，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清越透彻，无一丝杂色。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沉溺进去而不自知。

但是，现在正是战况危机时刻，已是燃眉之急。事关国家存亡，容不得传令兵有一丝疏忽。所以，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又急匆匆的准备再汇报一遍。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这俊秀少年说了一个字。

“等。”

传令兵愣了。心中在想:这莫不是在把军情当儿戏吗？果然是初出茅庐，涉世未深！虽然是楼家的后代，但老将军去的早，这位小将军莫不是只学会了纸上谈兵？这大凉铁骑都踏到家门口了还等！难不成要敌人都进了营地才动手么？那不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了吗？

楼清越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轻轻翻动手中的竹简，头也不抬道:“是不是儿戏，等会儿不就知道了么？我自会好好招待他们。”

“将军，你很讨厌大凉么？”

等那传令兵掀帘出去了，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蜷发少年才趴在桌子上咬着笔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道。

楼清越伸手取下少年口中的笔，赏了他一个大栗子。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咬笔杆。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了，脏。”

虽是斥责之言，但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听都会觉得这语调里面满满的都是宠溺。

谁也不曾想。这个能让战场上铁血丹心的少年将军温柔以待的少年其实是个身份不明，流落在凉陈交界处的小乞儿。

那天，满天的黄沙迷了人眼。他一身戎装坐在马上。

这是他受命驻守边境的第二天，这里的局势，地形他都还没有摸透。

虽然他有父亲留下的地形图，12岁就已在这片疆土上厮杀了，按理来说这里他是最熟悉不过的。但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还是有必要再重新观察的。这是身为将者的职责所在，他身后有无数夏陈子民，还有无数置生死不顾的热血战士。此事容不得他马虎来对待。

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遇见了他。

当时的少年，满面污垢，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梳洗过了，都脏的打成了结，蓬松的坨在他脑后。即便是这样，但依然能从这张快黑成煤炭的脸上看出绝代风华之姿。

夏陈楼氏代代出少年将军，且个个都是绝世美男。最出色的那位据说上战场时不得不用面具遮脸。不然仗没法打。

别说上战场的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只要一听说是楼家人领兵，甭管是敌方我方，大半个城的人都上前线来了，都只是为了一睹楼家将军的姿色。且男女老少皆有。

中原有楼氏美男倍出，北夷就有少数部落美人如云。其中最最出色的还当属慕容皇氏。而这慕容皇室便是大凉皇室。

狂风弥漫，这个少年见他如渴死的鱼见到水源，濒死的人看到了生机。

他身后有一队大凉兵不知为何死死的追他，他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真的不行了。他只能借希望于眼前这个鲜衣怒马，明光逼人的将军。

他向马上明光闪闪的人伸出了手。

他看看自己已经脏到发黑的手，再看看马上人一尘不染的戎衣，心中没有抱太大希望。

然而，下一刻。这团光便毫不犹豫的从马上伸下一只手拉住了他肮脏的自己的不愿意再看的手。

不顾他满身泥垢，不嫌弃他因为长时间奔波出汗而导致的浑身黏腻。将他一把拉起，把他抱上马，轻轻放在了自己身前。

他环着他，在他耳畔道:“不要怕，从今往后。我来护你。”

只是这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一句话。他便把自己的一颗跳动的，滚烫的心倾数送出去了。

将军不仅救了他，还让人帮他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他张这么大，一直在流浪，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他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捡别人穿剩的，破掉的衣服，吃别人扔掉的，馊了，烂了的食物。便是这些还都要和别人抢。更多的时候，他都只能独自抱着饥肠辘辘，不停咕咕直叫的肚子窝在别人看不见的小角落里面。人在那种时候是不会去思考什么的，因为你肚子都填不饱。它便可劲的折磨着你。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都是娘生，他却因为被扔，要天生地养。要像狗一样卑微到骨子里面，懦弱又凶狠到自己都恶心。因为只有这样才活的下去啊。他如今是15岁，在这样的世道中他觉得自己竟然活到了15岁是个奇迹。多少人饿死，冻死，被打死……能活到结发，也足以见得他的可怕。

他没有名字，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在他仅存的那么一丁点的，可怜的记忆里，好像一直有人温柔的轻声唤他“小陌”，所以他告诉那个将军。说他名陌。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既然将军救了他。他便希望可以从他姓，也好报答铭记他。

楼清越欣然同意了。从此，夏陈的营帐中又多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楼清越没事的时候就教他研读兵法古典，传授他为将之理。

楼陌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就是有一个坏毛病楼清越看到了总免不了要说他几句。

那就是他特别喜欢咬笔杆，不管楼清越怎么说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就算是安静了几个时辰，只要他一想问题，他又会不由自主的咬起笔杆。像是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作用。

楼清越出身大世家，不管怎么说还是见不得这样的。

楼陌听见熟悉的轻斥，很听话的“哦”了一声，乖乖坐正了身子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遍:“那将军到底讨不讨厌大凉啊？”

楼清越把笔搁在笔洗上:“如果它犯我夏陈，那我便必然是要驱逐的。”

他顿了顿，在楼陌满满是期待的目光中神色自若的换了一个话题。

“走，我带你去前线。”

楼陌到底是个孩子，脑回路跟不上他的节奏转不了那么快。

他还在纠结那个问题：“那，将军这么说就是喜欢大凉的咯!”

他的欣喜溢于言表。

楼清越眉眼弯了弯：“也可以这么说，只要不开战。大凉和夏陈其实一样漂亮。”

楼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匆匆扫了一眼还摊在木桌上的《三十六计》。

竹简正好停在暗度陈仓那一计上。

但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他抓紧了他的大将军的手。

虽然明明彼此不过差了3岁而已，但是他就是感觉他与他之间有万丈鸿沟是难以跨越的，他就像是他的太阳。

夸父逐日不也没有追上么？更何况他还比不得夸父。

彼时，他还尚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就想着此生就这样顶礼膜拜他吧，他的大将军，他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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