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雨竹姐死了。那个活的那么努力，不断为她提供帮助的人死了。当尤崎来到酒吧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林雨竹倒在血泊中，喉咙血肉模糊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红衣，红色很适合倒在血泊中的雨竹姐。那样艳丽又夸张的模样，正是她曾活过的证明——即使从一星期前开始，她的眼神就黯淡无比。

凶手已经被拘留，尤崎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现场。听说雨竹姐在端上果盘时，因为对方的调戏而不慎跌落，摔下的同时雨竹姐本能的想去抓住什么，却又打翻了吧台上的高脚杯。

破碎的高脚杯刺穿了她的喉咙，几乎是当场断气。相当不讲理的死法啊，就和这个社会，还有那个班级一样。

再次看着那具已经冰冷下来的尸体，尤崎第一次感受到了仇恨。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努力生活的她，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折磨。

葬礼上……其实根本就没有葬礼。尤崎得到消息时，昔日爱笑的雨竹姐就只剩一个骨灰盒了。

想要拜祭都无处可寻，失落之余，她突然想到了先前见到的那个墓地。在那里全是没有名字的墓碑，也许刻下墓碑的人，也都是这种心态吧。

恍惚间再一次来到了那间教堂，不过这次看起来更加清冷。虽然并不是基督徒却来到了这里，就好像在这里她能找到什么答案似的。

“弥撒已经结束了。”

“键……我现在很迷茫。”没等男生继续下去，尤崎低下头，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倾诉起来，“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像他们那样的人都必须得去死啊。”

“因为诅咒。”男生回答的很平静。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啊。”

“我母亲是个很好的人，但也因为诅咒死了，而且死的更没意义。十二年前，失控的校车从山下上坠落，摧毁了皆守的一切。校车的爆炸带来了无尽的火灾。火灾停息时，留给我们的已经是烧得焦黑的，完全无法辨认出身份的尸体。”

“怎么会？”听到残酷的过往，尤崎大脑完全空白的愣在原地。

“下方的那片墓地，就连衣冠冢也算不上。火灾摧毁了皆守的一切，我们就连他们的衣物都没能留住。”

“可是……那些房子还是完好的。”

“只是怀着悲痛的心情重建了。但，为了忘却这段过往，大家还是选择离开了这儿。”男生说的依旧平静。

“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啊！那可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啊。”女生嘶喊起来，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人。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男生耸耸肩，依旧看不到感情波动，“当时那辆车就在我面前，在我上坡道的时候与我擦肩而过。它咆哮着撞破护栏，连同着那个在坡顶等我的人一起冲下山崖。”

“所有的事情都快解决了。只要去日上山神社就行了。”

“为什么。”

“十二、十三、十四届学生都去过哪里，虽然形式不同，但灾厄都停止了。哪怕是全部死亡。”键淡淡说了句，有随后告诫道，“尤崎同学可不要做出傻事，你可不是多余的那个死者。”

三天后，尤崎下午回教室的时候明显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大家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的围着个盒式录音机。

“让死者回归死亡。”充满着恐惧的话语从录音机里发出，而那一刻，尤崎几乎是看到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向了她。

直纪不在教室，不过此时的领头人似乎换了一个，是个同样戴着眼镜，留着一头短发但面容看起来已经扭曲的女生。

她拿着录音机，眼神中愤怒几乎化作火焰的丝丝盯住尤崎。不仅是她，似乎所有学生都得到默许般朝她靠近，想要把尤崎逼到走廊的角落。

“去死啊，如果不是你，大家都不会变成这样。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是你害死了小琴、卫军这么好的一个家伙也是被你害死的。他们的前途，他们的家庭都被你毁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能活着，你这像是蛀虫一样的家伙为什么还能活着！”

很没有意义的愤怒啊，人死不能复生。而且那种表情，也不像是真心在为那几个死去的同学鸣不平。说到底只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恐惧而已。把自己的不满与压力强加到别人身上，毫无理由的愤怒。真是糟透了的班级。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尤崎也没感到太多的愤怒。毕竟这就是人，没什么好为之生气的。

但……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似的那么不明不白，又想到雨竹姐遇到的那么不讲道理的遭遇。尤崎就觉得有些讽刺，如果自己真是死者的话，她确实应该为之赎罪。可她不是，甚至从键的只言片语间，她已经隐隐猜到了谁才是真正的死者。不是她，也不是键，而是一个一直渴望被依靠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看着这些愤怒的学生。她突然有了个有趣的想法。

那就，一同下水吧。微笑着的，在大家惊恐又畏惧的目光中，尤崎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像只折翼的鸟坠落了下去。

果然啊，生命是又不讲理又脆弱的东西。倒在血泊中的尤崎还残留着些意识，或者说执念。

“真是的，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来了吗。这下把我也拉下水了，真是过分又鲁莽啊。”悠悠的声音从女生身边响起。

视野已经模糊，意识也在溃散，但在听到声音后，倒在血泊中的尤崎还是勉强露出了个笑脸。那是她最后留下的讯息，似乎在说，对不起。

“不要微笑啊，笑容并不适合我们。”键看着已经离去的女生，冷冷的抬起头，看向那些在栏杆旁围观，却又充满恐惧的学生。

事情不会结束，或者说，事情才刚刚开始。他在内心做出了决定，既然被迫被卷入了这个纷争，那只有他才能站到最后。

让死者回归死亡，虽然很不想去面对这句话。就像他不想去骑自行车一样，但既然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那就再乱一些吧。

“日上山神社之旅”当直纪提出这个的时候，大家都是兴奋无比的。因为灾厄已经解决，死者也回归了死亡，他们都急需一场休息。

只不过……事情真的会如意吗？

合宿的当晚，在摆庆功宴的时候，有同学就因为突发哮喘死去了。同学的死将众人再次笼罩在恐惧中，到了这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效了。秩序、理性、信任，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塌。

让死者回归死亡，灾厄就会停止。可究竟死者是谁，谁也不清楚，但大家都知道，死者就在他们当中。

第二位遇害的学生是被杀死的。有人用菜刀刺穿了他的腹部。死去的学生眼睛中充满不相信，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会被自己的同学杀死。

彼此间都在互相猜忌着，猜测对方才是真正的死者。胆小的同学把自己反锁在门内，企图避免被陷入疯狂的家伙杀害。

但这都是徒劳，有人点起了大火，打算将木质结构为主的神社旅馆投入火海中。那些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学生的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杀戮的盛宴在上演着，学生们相互厮杀着，狂笑、哀鸣、四溅的鲜血与残破的肢体，整个神社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即使是最后事件结束，想必他们也无法再被称作正常人了。每个人都是凶手。

最后保有着理智的一群人似乎也要快崩溃了，他们围绕在直纪身边，被直纪安抚着。

“结束了。”盯着燃烧起来的神社，键淡淡的说了句，“直纪，你还没想起什么么？”

“想起什么？”有些恍惚。

“为什么我不愿意骑自行车，并不是因为不会或者懒惰。是应激反应。”男生说的很平静。

“你想说什么？”直纪还是不解，“阿姨在那场在灾难中丧失，这确实是很悲痛的事。但……”说着说着，直纪自己也发现了问题。

“但教我自行车的是你，我已经想起来了。那时候死亡与我擦肩而过，而站在坡顶的你却……”

“不要再说了……”突然间，直纪也完全明白了过来，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有些脱力“原来我才是那个……”

“不是的，直纪班长怎么可能是……”很快就有人出来替她辩解，“反倒是狡诈的你更像那个该死之人。”

“随你怎么想，不过直纪……”

“不要再说了。”不知道是对替她辩解的人，还是对键，直纪叹气的朝着火光的建筑走去，“我也想起来了，其实我早就，早就在那场灾难中丧失了。还真是个过分的诅咒啊，明明是个已死之人，却还要接受这样的折磨。”

“因为一开始我们的想法就错了，虽然大家接受了你。但也在下意识中产生了对某人排斥，首先是我，其次是尤崎。无论如何，将某个人无视的做法都无法百分百避免灾厄的发生。这就和仇恨链一样，仇恨永远只会不断延伸下去。”

“那你现在所做的，是在为她报仇吗？”女生的声音有些恍惚。

“是，也不是。毕竟这个班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这样啊，那你以后一定要学会自行车啊。”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直纪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火海。留下一堆无法接受的学生在原地哭泣着。

半个月后，教堂。键终于借着记忆在一排墓碑中找到了直纪的墓。虽然没有名字，但在这些墓碑上，多多少少都还留着亲人为逝者留下的承诺。

“我一定会学会自行车的。”这是他当年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