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一些杂谈）

疫情期间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从孩提时期就开始照顾我的奶奶去世了，她看着我从敏感尖锐的黝黑小坏种长成叛逆的臭脾气孩子，再从叛逆的青春期陪我到已初识人意、能够辨善恶明是非的清丽大姑娘

小的时候只觉得再也没有比我奶奶更凶的人，只知道棍棒教育言语责骂，也羡慕别人家父母俱在身边，每当挨打受骂时也曾想过若是不曾回到老家便不会受这一切诘难，也会像他人一般在父母肆意的娇纵宠溺之中安然地成长。后来想想，父母所做的抉择也是出于成年人的无奈，所有的不得已汇成一条将我送往奶奶身边的路，一走便是十余年。

在我成长的地方，我收获了很多，挚友、同窗、师长，还有我倔强的爷爷和严厉的奶奶。

幼时也曾想过如此凶赫严厉的奶奶是不是心里也对我这个小托累感到厌烦，所以总是不吝以最伤人的言语抨击我当时尚且稚嫩的内心，现在想想，年少时自以为是的责难不过是出于一种生怕疏于管教毁了后辈一生的不安

不曾读过几年书的奶奶，十九岁就在包办婚姻下嫁给一大家子做长嫂的奶奶，年轻时受了太多的苦，家中叔侄姑嫂众多，人人都可欺她一欺，公公婆婆需要其奉养，丈夫在外的体面需要她维护，孩子们的吃穿需要她上心，干最累的活吃最多的苦受最狠的打挨最毒的骂。婚姻没有使她变得更幸福，从来没有臆测过爱情甜蜜的奶奶，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她明白，指望家里的男人，没有用的。所以她什么都愿意学，缝纫机、磨豆腐、炼香油、做针线、做保姆，一切可以赚钱的事她都学着去做。在举家搬迁至另外一个省份之后，这份拼劲更甚，因为她迫于无奈失去了自己奋斗数年盖起来的大瓦房，家里分的几亩良田，只因她丈夫的一时冲动和兄弟义气。异地他乡，她也想要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就这样忙碌着忙碌着，姑姑出家了，嫁给本地人，忙碌着忙碌着儿子们都成家了也都生了孩子

多年媳妇熬成婆

她也终于在柴米油盐、时光磋磨中变成了她曾经不堪其扰深恨其在的人

年轻时受过的诸多的苦变成年迈时心中诸多的怨

我在她身边待的最久

这些怨我也听的最清楚、看的最明白

年少的天真让我不能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怨恨，在她试图向我传递这份苦涩对我倾诉时，我也总是以反驳劝慰居多，心中却不以为意。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明白许多事情都是不可控制没有选择的，就像奶奶的婚姻，她只能选择接受，那个年代不允许女人宣扬心里的苦，她有许多悲愤悔恨都积压在心底，受过的不公埋下种子，在不经意间长成名为怨的参天大树。

我没有资格去以一个小辈的身份置评她偶尔因多年压抑的怨变得强势刻薄的处事方式，因为我没有经历过那几十年的压迫，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苦难。

那天凌晨，我的父亲突然急急忙忙收拾行装、买好票，母亲的话语隐隐约约带着“走了”的字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睡得很沉的我突然就被那字眼吸引了心神

推门怀着一丝游移和心慌追问是谁“走了”

母亲一开始不想让我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推说是父亲的一个长辈近亲去世了，要立马回去

但是，他们颓然的神色、慌张的神情还有通红的眼眶，真的什么也掩盖不了，我不知道我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掉的，也许是我推门出声询问的时候，也许是母亲顶不住压力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空出一个角落，堆满疼痛，一片荒芜

心肌梗塞，抢救无效，疫情封城，不得归家

医院太平间只让停三日便送去火化，而我们即便回去也要隔离十五天，我们最终，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个带我成长，哄我睡觉，催我读书，会因我的顽皮严厉的责罚，会因受气向我委屈倾诉的奶奶，真真正正地，永远再难见一面了

她好不容易掰正的小树苗还没有长成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树，她便永远的消逝了

那几天，悔恨、愧疚几乎将我淹没，恨为什么在她还在我身边时我没有做一个乖巧懂事让她省心的孩子，悔在她的弥留之际我不能伴在身侧，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人未见，已阴阳永隔，愧疫情绊住我归家的脚步，连她去向往生的最后一程都不能送上一送。

无心上课，无法思考，逼迫自己不去想，迫使自己在时间的推移下加速愈合伤口，心口皮开肉绽，强行捏合，鲜血淋漓，痛楚麻木了，便可以欺骗自己，看，时间可以愈合一切。

只有在午夜梦回、万籁俱寂之时，心上的缺口逐渐扩大，化为黑暗将我整个吞噬，无法可解，无可挣脱。

事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些话我也在心中憋了许久，无可倾诉，谨以此文聊表慰借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和突然的回归

有很多人选择离去，而我选择留下，在我悲伤难过时，他人笑称儿戏的“偶像”却给了我一份精神寄托和引我向前看的希望，无关多与少，滴雨之恩于我便是甘霖

文还会更只是可能不会那么勤，互相陪伴共同成长

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