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错？

她睡着了，靠在润玉肩头，鼻尖溢来一缕淡淡的龙涎香。

　　醉后所言她还会记着吗？连他自己都不知，是记着好，还是忘了好……

　　回忆戛然而止，此刻的她，蓦然滞住了——

　　昨夜的那清润的嗓音以及身上浅淡的味道，分明是天帝陛下！

　　那，她的爹爹是……

　　她颓然地摇摇头，不会的，他只是娘亲的友人，如今是娘亲的夫婿，想来昨夜那些话多半只是为了安慰她。

　　然而真相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小汤圆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站在门槛旁，深远无垠的苍穹掠过几只白鹤，伴着徐徐升起的朝阳，清脆的鹤鸣传遍天野，然而这皆成了那个人的背景。

　　他言辞恳切，说他是她的爹爹，昨夜所言非虚……

　　她忽然有些不懂了，飞也似的逃出璇玑宫，却赫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此刻才知，这六界虽大，却无她一方天地，无一人会听她倾诉。

　　是她孤独惯了，所以从来都不需要有人陪她，是吗……

　　卯日星君早已上任，白日里的天河并不如夜晚绚丽，它赤裸裸地淌露在万丈光芒之下，正如她心底最深处的夙愿被剖出，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难道不该为此感到欢喜吗？她的爹爹回来了，爹爹并没有不要她。然而她想不明白，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她不喜欢，她想缓缓。

　　天河之下正对着凡界，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袅袅炊烟自人家屋顶上的烟囱漫出，池淀里红莲娉婷，一一风荷举。

　　小院里谧静恬然，一位妇人坐在木几旁，雀儿扑簌簌地飞过，碰落树枝上伶仃的槐花，眼前的小童接住一朵翩翩而落的花瓣，“蹬蹬蹬”跑上前，

　　“阿娘，阿爹他还会回来吗？”他抬手指了指院墙后的那株老槐树，“今年的槐花都快落完了。”

　　“哥儿，再等些时日，很快，待你阿爹忙完就回来了。”

　　“阿娘，你每次都这样说……”

　　他的爹爹也将他抛弃了？凡人一生左不过几十年岁月，那他还能等到他的爹爹吗？

　　汤圆望着妇人步履蹒跚着走去后院小屋，落满灰的牌位被她仔细着擦了一遍又一遍。七年前孩子的阿爹被朝廷征兵守关，结果邻国侵入，战死沙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给哥儿托个梦吧，他想你了……”

　　怎么会？他的爹爹竟是——

　　原来他没有不要自己的孩儿，直至死，他都深爱着他的孩儿，他的孩儿亦在等他。

　　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还会藏有多少难以置信的缘由，她不知。那他呢？她的爹爹呢？他或许会不会也是因为某些难以表述的苦衷，她这样妄自出走，他会不会担心……

　　或许他的言语与缺失了四百年的父爱相比是那般的苍白无力，但他的心里始终都是疼爱着她的，即使那是默默的、不被察觉的，如那九十七年日日晡时里的陪伴，然而她却连他的解释都不愿听。

　　她或许，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