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5

“这样德行的人也配入宫，当真一副空皮囊而已！”看着夏冬春对沈眉庄出言不逊，颂芝讥讽道，“夏家这样的人到咱们年府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她边说边看年世兰脸色，话中一大半实际上都是在讨主子欢心。

以免听到更多不该听的，安陵容见缝插针地上前福了福身，“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许是被颂芝哄得开心，又有机会给新人找事，年世兰只是散漫地扫了她一眼，“起来吧。本宫对你有点印象，是个懂规矩的。”

虽然安陵容的相貌在她眼里不过平平，但并非是记不住的长相，至少生了一双好眼睛。

再加上先前在景仁宫几番让道，低眉顺眼的，不像个能夺宠的小妖精，她连为难的欲望都没有。

见自家主子对这位新人的态度称得上温和，颂芝这才屈膝行礼，“见过安答应。正巧碰见安答应，奴婢突然想起您与那位夏常在似乎同在延禧宫？”

安陵容站在年世兰半个身位后，听见颂芝的话她长睫颤了颤，微微低头，“是，颂芝姑姑说的对。”

“娘娘不知，听说那位夏常在在延禧宫日日烦着富察贵人，还处处给安答应脸色瞧，闹得鸡犬不宁！”颂芝愤愤不平地向年世兰禀报，似是为安陵容打抱不平。

年世兰目光森冷地看了眼前方毫无所知的夏冬春，又扭头瞥向安陵容，“可有此事，安答应？”

安陵容自知华妃是要借题发挥，但那又如何？

比起怜悯夏冬春，她更不想惹华妃不快。

“娘娘奉旨协理六宫，自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嫔妾出身卑微，位分也低，纵使听些训诫也不碍事。嫔妾不想娘娘为此心烦。”

她答什么已然不重要，因为华妃早已打算处理了夏冬春，只是缺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罢了。

所以，比起回答是与否，安陵容更多的是奉承华妃。

好话没有人不想听，尤其是身处高位的人，只会更乐于接受他人的恭顺谄媚。而忠言逆耳之人，一旦没有相匹配的地位与权势，只有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听见安陵容的回话，年世兰眉眼松弛了不少，仰着下巴打着圈儿地扫视着夏冬春，“瞧她穿的那身衣裳，以为有皇后撑腰就可以在宫中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不过一个常在，哪儿来的资格训诫嫔妃。”

她话音刚落，不知不远处的三人是说了些什么，气氛焦灼了起来。

年世兰睨了眼身后的周宁海。

得了示意，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你竟敢嘲笑我！”夏冬春瞪着眼睛看向甄嬛，见她还扬着嘴角，越发气不过。说着就冲上前，扬起手臂挥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夏冬春的胳膊，力气之大任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放开！”夏冬春痛得五官都狰狞了起来。她看不见身后的人，还摆着主子架子。

直到颂芝搀着华妃慢步走来——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冬春见着了华妃，好比猫见了老虎，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都打着颤，“华妃娘娘……”

安陵容跟在华妃身后，只当自己是壁上灯。

“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真是扫兴。”华妃状似随意道。

夏冬春连忙辩解，“是莞常在她出言不逊！嫔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训诫一下……”

“皇后与本宫都不在了吗？本宫竟不知这后宫已是夏常在当家，要辛苦你来训诫宫嫔！”华妃俯首看向夏冬春，神情之狠厉如同烈火熏灼，“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份辛苦。”

夏冬春打着颤儿，不敢再多说一句。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华妃微微挑眉，意味深长。

颂芝先是一愣，随后眸光一转，出言附和，“奴婢听说那枫叶要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

“是吗？”华妃勾起唇角，妩媚动人，可从朱唇里吐出的话却格外毒辣，“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就算用她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

夏冬春心里一惊，顾不上其它，抬头追问，“一丈红？”

“启禀小主，一丈红乃宫中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木板责打其腰部以下部位，直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上去鲜红一片，那颜色叫一漂亮！所以叫一丈红。小主，请吧。”

周宁海话说的邪气，与他一瘸一拐的阴沉模样相当。

夏冬春听到一半就已经瘫软在地，脸上的妆容都遮掩不住她惊恐失色的煞白。

“华妃娘娘！华妃娘娘饶命啊！华妃娘娘……嫔妾再也不敢了！华妃娘娘饶命啊……”

直到此时，夏冬春才后知后觉，华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她能随意招惹的人。而华妃之狠辣，容不得一点儿刺眼的沙砾。

“小主的血要是真染红了御花园的枫叶，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安陵容听见颂芝的话只觉得不寒而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话说的俏皮，语气之间的打趣，就好像这并非是什么生不如死的酷刑，而是寻常玩笑话而已。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从颂芝和周宁海的身上，如何不能看出华妃的秉性——

暴戾残酷，出手便是死手，年家势头正盛，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夏冬春不断磕头求饶，却无人出声。

听着越发遥远却愈加凄厉的喊叫声，安陵容垂眸深吸了口气——

小小县丞的后院尚且都不平静，更何况是天子的后宫呢。

既然决定进宫，已然进宫，这条路哪怕走得再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她也绝不会绝不能半途而废！

“夏氏以下犯上，意在宫中无礼，让各位妹妹受惊了。”华妃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眉庄和甄嬛，目光不屑又嫌恶，“只是，虽然法不责众，但此事还是由你们二人引起。夏氏咎由自取，你们也不是省事的，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华妃抬步离开。

安陵容跟在她的身后，就在经过沈眉庄和甄嬛时，垂眸与两人相视，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延禧宫与景仁宫相邻，而翊坤宫在东六宫。

安陵容跟着华妃走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殿中。

“华妃竟越过皇后直接处置了夏常在！夏常在被罚以酷刑……这……还能活吗？”

兰馥与安陵容年纪相当，即使再老成，也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势气凌人的场面，自是惊恐难安。

安陵容喝了口热茶，摇了摇头，“倒不如死了……若是吊着一口气在冷宫残废度日、潦倒一生，比死还可怕。”

“小主说的是。”兰馥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夏常在竟落得这般下场。”

“怎会想不到。”安陵容冷哼一声，神色嘲讽，“她莽撞又愚笨，刚一进宫就惹火上身，宫中哪里容得下这样的人。华妃受皇上宠爱不说，她的哥哥可是权倾朝野的年大将军。即便顾着母家，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小主的意思是……与华妃结交？”

“我哪里来的资格结交华妃。更遑论皇后与华妃分庭抗礼，我若进了翊坤宫的门，必然得罪皇后。”说着，安陵容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新人中，沈贵人和莞常在最为出挑，也最惹眼。躲在她们俩后面，才有喘息之机。”

话说的容易，事实上她明白，不偏向任何一方很有可能就是得罪了两方。

但是一旦选了阵营，想要全身而退可谓是难如登天。手脏了，更是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所以韬光养晦才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未曾想，与她想到一块儿去的还有甄嬛。

“听说那碎玉轩的莞常在是邪风侵体，太医院温太医请的脉。说是什么心悸受惊，所以诱发了时疾。”别看小成子年龄不大，却是个搜集消息的好手，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安陵容坐在榻上，细细端详着手里耗时许久的香囊，“总不会只是因为华妃……行了，别卖关子了，说吧，你打听到了什么？”

“奴才哪是想卖关子啊，是怕说了您不信啊！”小成子眉飞色舞道，“碎玉轩的莞常在那叫一个多灾多难！”

别说殿内年纪尚小的鸢羽儿，就是兰馥也被勾得不行，“你倒是快说，莞常在到底怎么了？”

“那一日华妃处置了夏常在，沈贵人和莞常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福子！就是皇后赐给华妃的宫女。”小成子的声音压低了些，“她被抛进了井里，脸都泡白了！正巧被莞常在瞧见，可不吓了一跳嘛。”

兰馥蹙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是被抛进去的？”

小成子扬起眉眼，颇有几分自豪，“听景仁宫那边的人说的。”

“关于福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安陵容抬眸扫向他们，“此事未有定论，却传出不少风言风语。皇后统领六宫，流言蜚语直指华妃，她却不曾休整，未必没有借东风打压华妃的意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是，奴婢/奴才明白。”

见他们乖顺，安陵容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原以为莞常在最先得宠，没想到却是沈贵人占了先机。我与莞常在也算是相识，明日我们去碎玉轩探望探望。”

“可是昨日沈贵人承宠，小主不打算去见个礼？”兰馥提议道。

安陵容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如今沈贵人是正忙碌的时候，我何必此时去叨扰。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早承宠未必是一件好事。”

承宠并非难事，受宠才是。

可如今若是受宠，岂不是和华妃明晃晃对上了。

小成子见惯了宫中沉浮，比兰馥更了解后宫是非，“小主说的极是。小主该承宠，却不该眼下受宠。这个度，得好生把握才是。”

安陵容原以为小成子是个机灵的，没想到心思却也细如毛发。

她推了推案上的茶盏，又将手上的香囊交给兰馥，“鸢羽儿把茶换了，兰馥去库房找个好看的盒子，把这香囊收起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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