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蝶——第一棒：贵妃
对面，便是一栋小茶馆。它座落于欧洲唐人街的阴暗角落，也正因是如此狭小的地方，才会欢迎那些“犯了事”的人。
烟熏笼罩的昏暗楼房内，铸就了那个缔造了时代的女人。剥开楼阁层层的珠帘，便仍是一副掩藏在半遮半掩折扇中的绝美容颜。不同于那青楼男人醉酒当歌所脱口而出“杜鹃”、“海棠”的一般俗语的称号，凡是进过那茶楼的，便都知晓那美人的名字——十三娘。
你要是真问起那名字的出处，恐怕也只不过是贵族世家的第十三位小姐的猜测占了大多。但也终究是毫无根据的荒谬猜想，成了贵家小姐们饭后消遣的话题。当然这种事可不得当面询问，还记得当初那会儿一富家少爷问起，十三娘也只是一笑而过的打开了折扇。后来那少爷却莫名不见了，估计是死了吧，却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是偶然向茶馆一伙计打听，他忙活完手里的活，转身便见着十三娘清秀的眉间夹带着的不悦，也就知趣的闭嘴，转身跑开了。不过后来倒也再也没见到那伙计，生死未卜？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害怕。
不得不说这姣好美人胚子除了性子淡了点，倒是有勾引男人的一把好手。也不知在那平淡的茶水里加了什么上好的迷魂药，迷那男人一个个神魂颠倒。平凡的出入倒是给茶楼增添了不少慕名驻足的贵客。
但，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再这么说也是一女子之身。面对着茶馆愈发增加的宾客，她逐渐意识到，自己需要一副巧言善辩的喉舌……
十三娘缓缓拉开幕后的垂帘，映入眼帘的便是店小二边探着风口，边玩乐的地解析信息。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得力助手——“雀舌”。是个圆润善道的最佳人选。也正是因此，十三娘，不，是茶馆手中的筹码足以让她们做上几笔足够的买卖。
唉，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的好啊，也是事事顺畅。
望着茶楼哄嚷不修的客人，十三娘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要想保证这么“大”个茶楼稳固的地基，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起茶楼的秩序。现在动手也不迟。
“那简单，以后你名“血滴子”，来茶馆做个“堂倌”便是。”
“此话当真？”
“当然”
十三娘笑了一声勾了勾嘴角，她依然保持着那副沉稳的语气，可眉间却是抵制不住地愉悦和欣赏。
凭借着十三娘风情千万的个性以及被厚重的胭脂掩盖下八面玲珑的地美貌，逐渐掌握了小镇的命脉信息，也没有她不知道的信息和保护不了的人……
“喂，我说”雀舌抬脚踩了踩死者被打穿开始流血的的头颅。“这可不像你啊……”他冷笑了一声，把弄着手中的算盘，外表一副玩笑嘲弄。
血滴子自顾自地擦拭着被血溅浸湿的伞柄。漆黑的墨镜下则是一双冷酷无情的黑色双眸。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身留给雀舌一个使他尴尬的背影。
“事情…都办妥了？”浓浓的香薰逐渐侵蚀着房内的空气。淡黄的镜面折射出十三娘玲珑轻巧的样貌。她麻木地手再次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胭脂，目光却黯淡的飘向镜前烧的正旺的蜡烛。
唉，可说到底，蜡烛的火焰下，不也是柔弱的灯芯吗？
那才是再厚重的胭脂也掩盖不住地憔悴……
“雀舌，你先退下”
虽不知十三娘有何用意，但雀舌仍服帖的鞠躬离开。离开前不知对血滴子做了个什么手势，十三娘也没说什么。待两人确信门外的脚步渐渐离去，十三娘才缓缓起身迈着步子慢慢走向了血滴子。
白色的帕子上是由唐人街最上等的纺织厂完成的杰作，但此时正在被黑红的血所染上了不该有的色泽。血滴子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让十三娘擦拭着两鬓的血渍。只是隔着仅有的一层缠丝，他便足以感受到她特有的温度。随后又神使鬼差地结来后者递来的帕子，静静地注视着布料正在于不属纯白的颜色从中央侵蚀。
“这可不像你啊，血滴子……”
恍惚间，十三娘早已走到他的身后，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如同电光石火般在脑内翻腾。
“这可不像你啊，血滴子……”
那句话如同从未消失至尽的香薰，一遍遍的抚过笔尖，一次次回荡于耳畔。又久久，不肯离去。
第二棒—番茄
望着十三娘逐渐远去的背影，血滴子嘴角不由得轻轻抿起，这个笑，冰冷得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十三娘从大门跨出时，雀舌就恭恭敬敬的跟在她的后面，如同一个顺从的仆人。
“主人，您还在担心他吗？”雀舌有点不解的回答。
十三娘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是因为雀舌的话语有点不悦。这让他立马不再多说，慢慢跟着十三娘。
但心中还是不解
血滴子安静的躺在了床上，可是却难以入睡。他的耳畔中总是响起十三娘的那句话，整个房间中仿佛还在环绕着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他轻轻抚摸着被十三娘那白色的锦缎缠绕着的手臂，却是若有所思
到了第三更时，血滴子他差不多休息够了，准备继续完成刺杀任务时，但却又再次被那句话给怔住了.....
“这可不像你啊，血滴子......”
此时此刻，十三娘仿佛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迷雾绕着她的周围，好似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血滴子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被十三娘的那句话给愣住了。
“没想到，你还是那个样子呢，血滴子.....”
说完，十三娘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怎么会……”血滴子看着刚刚十三娘站的位置，愣了一下，又立刻向门外走去
而雀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窗外，看着血滴子那惊惶的样子，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可怜他，嘴角不由得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再说血滴子，他走到门外了以后，却什么也都没有看到，仿佛就像是一场梦。刺骨的寒风吹过，带走了几片枯萎的叶子，血滴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看到雀舌将身子倚在墙边，仿佛就是若无其事，悠然自得。可是，这却让血滴子明白，他绝对不是路过的。
“十三娘让我转告你。”雀舌不紧不慢的品味着手中的乌龙茶。
“半夜刺杀不是个最佳时间，还有日中之时要来她的茶馆坐坐。”他一字一句的回答，却让血滴子慢慢陷入了沉思......
第三棒—冉冉
“在这种地方，你不仅需要鲜血和杀戮，还需要一定的口才。”雀舌淡淡的说道，宛若一位优秀的指挥。他瞟了一眼衣冠不整的血滴子，但并没有多表示。
雀舌依然慢条斯理的品味着乌龙茶，清新的茶香充满了他的口腔。
“记住，你只是十三娘的一个玩偶而已。”雀舌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就不打扰你了。”还没等血滴子回答，雀舌便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次日也犹如往常一样，茶馆坐满了人，茶香味也渐渐传出。十三娘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有些年代的铜镜，精心打扮自己的容颜。生锈了的木门被打开，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似乎又有客人来了呢。”十三娘抬起头，望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妇人。她的那一双眸子清澈得很，像没有微尘的海水，宁静，温婉，没有光。
妇女衣衫褴褛，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但白的可怕的脸和瘦弱的身板显得她病殃殃的。有点似小鸟依人，弱不禁风的感觉。
“我。。。需要财富。”妇人坚决地说道。十三娘玩味的看着妇人，仍然打理着自己绝美的容貌。
“贵客可要哪种财富？是心灵上的财富，还是实际上的财富。”语气似乎有三分嘲讽，更多的是疑问。
或许见到十三娘这么反问自己，妇人低下了头。瞬间又抬起头来，但眼神还是那样么空洞洞的。
血滴子的心不禁抽动了一下，其实不说他也知道，来这的人都必须要—杀无赦。或者是那楚楚动人的外貌，又或者是因为看见了妇人那不平坦的小腹。
“这可不像你啊，血滴子。”这句话久久回荡在他耳旁，他猛地回过神。发现十三娘正在凝视着自己，如果扫射机器一般。
十三娘轻笑一声，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但是我真的很需要”妇人眼里几乎充满了祈求，眼泪几乎从通红不已眼眶里掉出来了。
血滴子想说什么，但又抿了抿唇。
端着茶盘的雀舌瞅了他一眼，眼神没了往日的和蔼和嬉皮笑脸。更像是一种警告。
这种表情，让血滴子不经打了个寒颤。
“求您了！”怀着胎儿的孕妇直接跪在了地上。显得更加可怜兮兮，让人心疼。
第四棒—兰梦
“你，有足够的筹码了吗？”十三娘冷冷的说道。
“没……没有……”那位落魄的妇女站了起来，似乎发现十三娘不可能帮助自己。
“那就请回吧。”
“好的……”
—纯粹的善意只会让玫瑰凋零—
“血滴子。”
“好的，十三娘。”
血滴子径直朝妇女的家走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当时下着暴雨也更适合杀戮，那个稻草做的房子里，逐渐没有了生息。
—保全自身的唯一途径，或许是……足够多可以置换的筹码—
—有价值的吸食才会让玫瑰永存—
“十三娘，任务完成了。”
“好的。”
“十三娘，茶好了。”雀舌将茶放在木桌上，便退下了。
“血滴子，这可不像你啊。”
“……”
血滴子沉默了许久，心里有一种快要控制不住的激动感。
“此话怎讲？”
“不必知道，我已经从你的眼里看出来了。”
—或许…克制冷静才是最终的答案—
“若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物，眼中的世界和模样就如你所想”普洱边说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刚刚的话似乎是想提示些什么。
“十三娘，这是烧好的水。”
“嗯，退下吧。”
“血滴子，过来。”
“是。”
“我觉得人际交往还是谨慎为好，你觉的呢？”
“交往确实该谨慎。”
十三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仔细打量这眼前这位杀戮的少年。
两人对视了许久…
“十三娘，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雀舌说道。
“好的，那就先不聊了。血滴子，你也早些歇息。”
“好的。”
血滴子躺在床上，挥不去脑中对十三娘的喜爱，他多么想亲手抱抱这个美丽的女子啊……
“纯粹的善人，好心是否会办成坏事，她在遇到她之前从未想过。”玉露推开门站在血滴子身边。
“玉露，你还没歇息？”
“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十三娘，她对你有些情感，拜拜，我先走了。”
血滴子沉默了一会，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
“或许…依然只有她能懂得他的价值和渴望。”雀舌在阳台看着天上的星星，眼中却没有映照出星星。他从未被善意对待过，当然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糖果。试图融入成人的世界，学会伪装。
第五棒——月桂杏仁
“今天的茶楼似乎格外安静。”
她懒懒洋洋，从容地端起一盏茶，看着热气袅袅。
“是的，今日中元。”
雀舌恭恭敬敬地添了水，语气中是平平淡淡。
“三年了吧？”
“是。”
“血滴子那小子可想过回去？”
雀舌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对方询问的人儿不是自己。他眸子有些黯淡，捏着壶柄的指尖也紧了几分。
“不曾。”
“有趣，叫他上来。”
她这话不是说给雀舌听的，而是在叫门口的血滴子。
她知道他在那里。
“欲回否？”
“仍是那句话，不曾。”
十三娘挑起折扇，隐匿住了绝色脸庞，从露出的双眼间透露出些笑意。
“不愧你之名。”
“无人挂念，无处可归。”
“谁言？雀舌挂念，此处为家。”
“你呢？可挂念我？”
折扇后的笑意更深，却像是兴味的玩笑。
“贪心的总是让人惧怕，可对？”
“不贪，只求你。”
“贪了。”
她又开始喝茶，妖娆的身段斜倚在桌旁，最是风情万种。
“十三娘，有人来了。”
雀舌适时打断了对话，不让十三娘的玩笑更甚。她的玩笑总变成悲剧。
“今日中元。”
“我明白。”
拿伞的少年去了，巧舌如簧的留了下来。
“十三娘何不问我想没想过回去？”
“无人挂念，无处可归。”
他愣住了，眼角染上苦涩的笑意。街上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为江南萧瑟添一层朦胧和凄苦。风中夹着烧纸钱的味道，没来由地让人眼中含泪。
巧舌如簧的去了，拿伞的少年又回来。
“解决了？”
“解决了。”
“你可知，我中元为何不见客？”
“不知。”
“因为不想再捡回个你。”
少年苍白的面上突然染上红晕，嘴唇也在微颤，但其余却仍旧冷冷清清。
“回去吧。”
她的般若桃花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慵懒无欲，让人怀疑刚才的柔意不过南柯一梦。
“不回。”
他头一次反驳她的话。
“这不像你啊，血滴子……”
她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
“此处为家。”
“所思所念，不悔。”
十三娘不再回答。茶凉了，没有了袅袅云烟，窗外的模糊却更甚，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生恸哭，映照着不知是火还是什么的光亮，更为此情此景增添悲凉。
“足以。”
尽是江南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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