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一）

“诶，太阳都要落山了啊！啥也没捞到！”少年把斗笠系在腰上，拧了把裤脚的水，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小船上。可是什么都捞不到可不行啊，他已经吃了许多天野菜了，久不见半点荤腥。最后野菜都吃光，两天愣是什么也没吃，整个人都要饿昏了。他叹口气，站起来，抱着仅剩一点的希望，再打最后一网，然后就回去。网上来了，少年期待地望过去，又马上暗淡下来。网子里依旧空空。他失望地收好网，划船回家。说是家，其实不过是几个树桩铺上点干草的小破棚子，只有他一个人。他踏上岸，只觉得脚下一软，脑袋发沉，眼前景象黑了下去，好像很沉的睡着了，耳际隐隐约约有声音在喊“小孩，小孩？醒醒啊！”

微弱的烛光里，少年渐渐苏醒过来，一个男人趴在他床边，绿头发，麦色皮肤。此刻眼睛微眯着，呼吸均匀。少年有些惊，又去看门外，外面黑得看不清，啊，刚才，好像晕过去了。

“……醒了？”

男人听着动静，睁开眼睛。

“啊，好漂亮的眼睛！”

少年不禁感叹。那双眼啊，少年看到的第一次就陷了进去，银色，似又混着点金色， 好像藏在深山里的一潭湖水，水中撒满了细碎的金粒。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男人故意凑近他一些，声音懒懒。

“唔……没有！”

少年意识到心中话脱口而出，立刻羞红着脸捂住嘴。

“你的蓝眼睛更漂亮”

男人见他害羞的模样笑了，不再逗他，轻柔地拨开挡在他脸上的金发，露出那抹纯粹的蓝色，少年的眼睛，如埋在地底许久的蓝宝石，闪闪发着光亮，不带一丝杂色。这废弃的小渔村里，竟有这等绝色，只可惜，年纪太小了点，男人在心里微叹。

“咕——”

一阵蛮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少年捂嘴的手转眼又移到了肚子，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咳，我带你去吃东西吧。”男人再一次被他逗乐，跟随的医生告诉他，这个孩子长期营养不良，怕是挺多天未吃一顿饱饭。他环顾一下四周，真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做床的小石板，一个小灶一口破锅，这房子里真的再找不到什么了。

男人牵着少年，他第一次走出村子，来到镇上。

“吃面怎么样？”

“好啊！”

男人见他盯着琳琅满目的美食，久久不能决定要吃什么，每一种看起来都很好吃，每一种都是他从没尝过的。男人干脆替他做了决定，选了当地很受欢迎的拉面馆。

热腾腾的拉面端上来，少年来不及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险些呛到。男人给他递了张纸“慢点吃，不够还有呢。”“多谢款待”拉面转眼已经见底了，少年满足的擦了擦嘴，三个月了，他才吃了这么一顿饱饭。男人见状有些不忍，问他“你在这地方多久了？”

“出生就在这里。”

“你……”男人其实想问他的家人在哪，但良久，他改口问“就你一个人在这？”

“不是，以前有很多很多人，但这片海打不到什么鱼，后来就都渐渐走了。别人说我是大海漂来的，有个奶奶一直照顾我，大家都走了，她也没走，可是家里能吃的越来越少，半年前，她说要出门，就再也不回来了……”少年说。

男人大概明白这个孩子的身世，不再问了。他带着少年走出面馆，街边有个糖果店。

“等我一下”

男人走进去。半晌他拎了一个袋子回来，塞到少年手里“糖，给你。”“谢谢！”少年很高兴，他还是第一次收到糖呢。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儿 ，拨开彩色的琉璃纸，含在嘴里。 甜在舌尖化开，蜜在心间，他又剥开一颗，递到男人嘴边：“你也吃呀，真好吃！”男人顿了顿，不喜甜的他还是把糖含住了。少年的指尖擦到了他的唇，冰凉，可是他触电似的收回手时，指尖却似火炭烧了一样，灼热，热得他心痒。

“走吧？”

男人看他楞在一边，摩挲着手指好久不动，提醒道。

“啊，嗯嗯”

少年随即回过神来，将两张糖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口袋，跟上男人。

男人看着后面乖乖跟着的小家伙，再一次笑了，真是，好想一把把他揽在怀里。那头金发摸起来一定柔柔的，脸捏起来一定软软的吧。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男人突然想打自己一巴掌，那可是个小孩，还小呢.

两个人各怀心事，又回到了渔村。

小屋子里，男人和带来的随从交代了几句，那几人马上出去了。回来时，带着成堆的食物，衣服，还有两床被子。“给你的。”男人俯身对少年说。

“这……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少年这么好，救了他，带他吃饭，给他买糖，还买了这么多东西给他，明明只是个过路人。“我也不知道。可能，你长得比较可爱吧。”男人轻笑。

“先生，该走了，岛上还有订单。”男人的随从说。男人眼里的光彩消散了许多，心被绳子牵住了一样，和少年紧捆在一起，想……永远和他待在一起。这感觉，是不是人常说的不舍？男人失笑，明明面前的就是个小孩，可是他不知不觉为这个小孩做了许多。

“你要走了吗？”少年抬头望着他。

“嗯，还想再和你待一会的。”男人遗憾地说。

“先生，请等一下，这个给你”少年从床下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海螺，很漂亮，银白的外壳在光照下还隐约泛着淡蓝。“这个是奶奶送我的，她说这是海里最漂亮的海螺，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谢，谢谢你……”少年有些难为情，不，应该说是羞涩和腼腆，越说，声音越小了。

男人接过海螺，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谢谢你的海螺，真漂亮。如果……没事，拜拜了。我要走咯？”他抿了抿唇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如果能再相见，我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

“嗯，再见。”少年浅笑 ，但心里还是有些疼痛，他好想跟他走。

海螺跟着男人，走过了好多好多地方，相伴了好多好多日子。男人总会摩挲那个小海螺，漂亮却坚韧，他独自喃喃道：“和你一样呢，我的，小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