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夜半歌声

　　“嗒……嗒……嗒……”

　　诡楼房梁上嵌着的大钟摆在凌晨三点嗒嗒作响，二楼窗台的铁栏杆上爬满铁锈和青苔，窗外落满枯叶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狼群的哀嚎。

　　陆熠觉得奇怪，狼群堪称是丛林里最聪明勇猛的生物群体，怎么会发出这样悲哀的嚎叫声？难道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朝着诡楼冲过来了？！

　　突然！一阵阴风吹开了诡楼的田字形玻璃窗，玻璃窗哐当一声撞击在肮脏的墙壁上，木框上的铁栓掉落在地上，窗户由于受到冲击又弹了回来发出“吱……呀……”的声响。

　　陆熠屏住呼吸，额头和脚心布满了冷汗，就算是职场上杀伐果断的陆熠也突然心生怯怯。

　　一束皎洁的月光趁机从窗外倾泻进来，月光覆盖的地方蹲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小女孩。

　　女孩赤脚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陆熠，她的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形成微弱的光圈。

　　这一幕让阴暗的诡楼温柔了许多，但是陆熠悬着的心依然没有放下。

　　丛林里废弃的钟楼、满是尘灰蛛丝的墙壁、铁锈横生的铁栏杆、凄惨枯瘦的小女孩、哀嚎悲鸣的狼群……

　　这些莫名其妙闯进陆熠脑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

　　陆熠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女孩就突然站起身。

　　光滑细嫩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不到一分钟，小女孩似乎是一具没有血肉的活死人，只剩下一层褶皱着的皮紧贴在骨骼之上。

　　小女孩拖着枯瘦如柴的身躯转过身，陆熠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她没有眼珠，但却有着娇嫩欲滴的粉唇，眼眶空洞得可以看见头骨里的内部构造。

　　陆熠的视线从小女孩的头骨上落下，停留在小女孩的脖颈处，只有手臂粗细的脖子上布满了小而深的牙印，牙印处还流着黑色的脓血，脓血顺着小女孩的惨白的手臂流下，像石油一样不断地吧嗒滴在地板上，粘稠又恶心。

　　她的心脏被啃食了大半，胸前的白色已经被大片的脓血污染得浑浊不堪，一瞬之间，发丝闪烁着光圈的小女孩已经被黑色吞噬，陆熠一阵反胃干呕了起来。

　　一只心脏大小的蝙蝠吸附在小女孩的胸前，它突然张开褐棕色的双翼，足足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大小。

　　它突然快速地挥舞着羽翼，尖锐的牙将赤着脚的小女孩拖到半空中。

　　“咔嚓——”

　　小女孩的头脱离了脖子重重的砸在木质地板上，颈椎骨中间呈现自然的断裂痕迹，不像是被人蓄意谋杀，倒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掰断的。

　　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然能将人的骨头掰断？！陆熠倒吸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我是个病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待在医院吗？我怎么在钟楼？好恶心，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陆熠拼了命的扯着嗓子呐喊，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他惊恐万分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可是怎么样都说不了话。

　　在陆熠惊慌之际，咬着小女孩悬在空中的蝙蝠突然松开牙，白骨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女孩摔进了那摊腥臭的脓血里，脏乱的衣物很快被腐蚀干净，黑色的脓血已经完全包裹住小女孩的身躯，控制着这副躯体直起身流向陆熠。

　　陆熠想跑，但是双腿却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地，怎么办我动不了！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他惊恐的张大嘴巴，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发不出声音。

　　那摊脓血突然涌进陆熠的嘴里，窜进陆熠的大脑，啃食着陆熠的心脏，吸食着陆熠的血液，仿佛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数千万只毒虫。

　　身体上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晕厥，心理上的恐惧已将他淹没。

　　就在陆熠绝望到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了从窗口飞进来的蝴蝶，蝴蝶挥舞着翅膀，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和美丽……

　　他伸出双手，又犹豫着缩回手，它好干净啊，可是我已经被黑暗吞噬了，我会玷污它的……

　　但是我好想抓住它，真的好想。

　　就在这时，那股钻心的疼痛感又蜂拥而来，陆熠差点就被席卷而来的黑暗吞没了理智。

　　他伸出手轻轻拖着扑闪着翅膀的蝴蝶，求求你给我一点光亮，我不想活在黑暗里。

　　蝴蝶似乎听懂了陆熠的祈求，拍了拍翅膀然后在陆熠的手心处发出明亮的光芒。

　　凌晨五点的钟摆声响起，诡楼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安静的诡楼里只有映衬在地板上的婆娑树影，光芒耀眼，却照亮不了诡楼的每一个角落，楼里依然阴森恐怖。

　　但是陆熠的眼里却有了一丝光彩，他慢慢的垂下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那只盘旋在半空中的蝙蝠突然将蝴蝶一口吞下，陆熠眼里的光瞬间消散。他恼怒，可他就像一个动不了的木偶，他无力，他没有办法保护那一丝光明。

　　蝙蝠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陆熠的脖颈，随着涌来的是锥心蚀骨的疼痛和无止尽的黑暗。

　　不知道是蝙蝠还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对他说：对不起哦，别人救不了你，黑暗才是你的归宿。

　　陆熠眼里布满猩红的血丝，滚啊！他怒吼，可他就像一个哑巴一样，他只能忍着。

　　蝙蝠吸食的速度似乎要将陆熠拆骨入腹，他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以及伴随着的一丝不甘。

　　蝙蝠抽出獠牙，陆熠脖颈处噗呲噗呲流出粘稠的脓血，是他最恶心的腥臭感，他已经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重重的摔在地板上，脓血腐蚀着他的半边脸。

　　似乎不那么疼了，似乎是解脱了。

　　这一刻，他就像一个被称作为哑巴的木偶人。

　　陆熠眼里的光亮消失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耳畔有风吹过，传来小孩子的呢喃，他听不真切。

　　——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一只夜莺，冲破一切桎梏，栖息于河谷、河漫滩稀疏的落叶林、混交林、灌木丛或园圃间，他不需要隐匿于矮灌丛或树木的低枝间，他可以出没在白天，他可以放声歌唱，他可以迎着寒冷的北风翱翔，没有什么能困住他，这一刻他是自由的。

　　陆熠突然觉得有一只手若有似无地推了推他，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前的人，陆熠眼里的这个人五官模糊，只能闻见一阵幽香。

　　陆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说不出声。

　　眼前的人幻化成一团烟雾，陆熠伸出手够了够结果抓了空，那人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