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君不似江楼月（五十）

夜深人静的，若是没睡着，那想的可就多了。

收拾来收拾去，苏湘庭的东西一少，房里更显简单朴质。

除了床上寝具还在，花瓶盆栽样的摆设多被挪了位置或者被收了起来。

墙角处开着一口木箱子，周围散着衣裳，仔细看，里头还有两匹上好的苏式料子。

这些东西是他再贴身不过的，平时擦拭整理都是自己来，从未让旁人经手。

不然就看箱子最底下铺的两层金条银块，都能惹来不少人的窥伺和歹意。

现在那是整个房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可是苏湘庭并没有给予它们一丝关注，只是一丝不苟的收整着手头的旧戏服。

这些戏服，看成色和皱褶就知道不好了。不止不能穿出去唱戏，关键是尺寸明显的不对。

若让旁人看了，还以为那是苏湘庭年小时穿过的，留着纯粹做纪念？

就是这些个不能穿的戏服，带着底下的金银，便是苏湘庭流落得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想着动过。

因为这些东西，都不是属于他的。

而是“那个人”，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结果没命花，最后只能托付给他，美其名曰：“留”给了他。

若不是今日遇到了“阳城旧人”，一个他不记得，人却记得他的“旧人”，这些东西会继续被封存下去吧？毕竟他上次像这样仔细收整这个箱子的时候已经年过时旧，记不得了。

【…】

这些东西的主人，姓苏。不是苏湘庭的“苏”。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人的名讳，即便那是他的母亲。

除了在被人想起的时候出来唱戏，“那个人”不被允许出院子，即便是逢年过节。从那个院子里，偶尔传出练功的嗓音凄厉，还被人说过是闹鬼。

若不是因为生下他，那个人早被卖了，或者被送人了。也就是因为生下他，所以只能那样活着。

一个戏子而已，有幸生下贵人的儿子，以后丰衣足食，有人伺候，还有什么不知足？…没有人提过“戏子”也有不情愿的。

听说，“那个人”曾有过一个情投意合的师兄？却在唱堂会后被醉酒的当家少主子强了清白。

…后来就是因为在那样的意外后有了他，只能怀着身子被班主卖给了那家主人。从此不主不奴，千人万指…

苏湘庭不理解，若“那个人”那样恨他，不情愿要他…当初为何不选择堕了他？一碗药而已。

…反正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不缺孩子。

一个毁了“生身母亲”一辈子的孩子，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世上？

或者说，母子天性？爱恨交织？

呵…

总归复杂得很。

这个答案，苏湘庭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索性看得开，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反正人也死了，他也跟那一家子人没关系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他便是到了南洋，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埋了，做个衣冠冢，才是母子情份最后落下帷幕。

而他之前没有埋它们的原因是，“那个人”还认他这个儿子，要他以后祭坟送终。

他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才能把这些东西彻底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