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感

如果换了两个月前，青峰绝对想不到他会想要和谁刻意保持距离。

男生之间互为亲爹的友谊，下课就黏在一起互相扒衣服才是常态。就算有一方忽然忙起来，也是而偶尔见面的时候继续扒衣服。

青峰本来就是一个更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之前对着其他人做不出这种事情，面对相叶纪夜似乎更加做不出来。

而且，他想有一点空间去思考妈妈给他提出来的问题，那个有关于“梦想”的问题。

相叶纪夜这些天都是准时准点上课，一到下课的时候就和玉木温子一起没了踪影，连午休的四人吃便当缓解都省了。

班上的男生在课间偷偷起哄，说相叶和玉木之间的感情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阶段，每个课间都要去保健室做点什么。青峰听了还没来得及发火，星野川已经抄起笔盒砸了过去。这是青峰第一次赞同星野川的行为。

男生们也挺懵逼的，大家开开玩笑而已。但是星野川算是这个班的混混头子，于是只能悻悻散去。

每天放学之后，青峰都会收拾好书包直奔篮球场，在篮球场上一个人练球，甚至偶尔会参加那些他之前嗤之以鼻的训练，这让今吉翔一十分震惊，他以为是青峰在为对阵赤司下苦工，从不打扰。

还是五月了解他，偶尔若松孝辅想上去说两句垃圾话，都会被他拦下来。

对阵赤司？

他有对阵任何人的信心，哪怕这个人是他曾经的队长，那又怎么样？

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

当脑海里充斥着篮球击地声和训练的喊声时，他的脑海会更清晰一些，适合思考。

他有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思考。

第一，刚才那道英语题为什么选B。

第二，周末请相叶吃什么。

打完篮球，他久违的在体育馆的浴室冲了澡。之前相叶家近，他也怕相叶等的不耐烦。其实，相叶纪夜从来不会催促青峰。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主席台边上，做做习题，偶尔盯一会儿手机屏幕。他记得，相叶纪夜无意间和他提起过，这里的网络状况并不好，让他在这里干等自己洗澡，估计这个中度网络依存症患者会死吧。

虽然相叶纪夜还是和刚刚入学一样沉默寡言，但是，从运动会五千米之后，班里男生们对他的意见也没那么大了。尤其是星野川，每次训练完之后都会往这边靠近，盯着相叶的作业本，问他题目，这里没有网，相叶总是会跟他多说几句。这些青峰都没有想过，他只是本能的在训练之后一身汗的换上常服，然后就这样黏黏腻腻地半搂着他，看着相叶抗拒的略作挣扎，然后背上两个人的书包一起回家。

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已经充满了好多不完全属于自己的细节。

洗澡间的水流哗啦啦响，空旷的浴室忽然响起了他的手机铃声。

相叶纪夜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给谁打电话的，他充分理解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存着一丝希望，擦了擦手去翻自己的包。

水渍留在瓷砖上，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是黄濑凉太的名字。

青峰轻轻地啧了一声，任由铃声响了一会儿，接了起来：“喂？”

“小青峰，今晚有事吗？”

“没有。”

“出来吃饭吗？”

“不吃。”

“别这么绝情嘛。”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令人讨厌的活力，“我请客，你随便点。”

青峰把手机从耳畔拿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六点过七分，于是回了一句OK，匆匆挂了电话接着洗澡。

洗过澡，一边穿着衣服，黄濑的短信已经发过来了。他选了一家离海常更近的烤肉店，虽然远，但是青峰有吃掉他一次做模特工资的信心，颇为好心情的哼起了旋律。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着这段旋律究竟出自哪里。猛然间，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段旋律是相叶纪夜最近常听的那首英文歌。

相叶纪夜。

他扔了毛巾，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摊开成掌，在自己的侧脸附近比了比，凝视着那个位置——那是相叶纪夜的身高。

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黄濑凉太打来的，那个家伙往常倒也没有这么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青峰慢悠悠的把东西收在包里，接着电话往外走。

“喂？”

“小青峰，我已经到了，你想吃什么，你说，我先点上。”

“你到底在急什么…”青峰挠了挠头。他走在校园里，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偶尔能遇到一些其他社团晚归的学生在道路上走。青峰望了望天空，月亮隐隐若现，电话那头万分嘈杂，他继续说道，“牛排，羊肉，五花肉，多点点牛肉，总之就是这些，你往多了点，反正我都能吃完。”

说完这句，黄濑照例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抱怨起来。青峰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处于他那点少得可怜的礼貌心态没有打断他。

路灯下有一对人影，似乎是生疏的情侣。男生清瘦高挑，女生不及男生的肩膀，远远地并肩走来。青峰的目光几乎是即刻被吸引过去，那个身高，那个体型，即使是在视野不好的晚上，青峰也能看出来是相叶纪夜。青峰仔细看去，他身边的女生是玉木温子。

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多数是玉木在说，相叶应着。他的耳机挂在脖子上，隐隐有音乐声传来。青峰总是和他并肩坐着，并肩走在路上，看着他在灯下的正脸，竟然有点陌生。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就被相叶发现了。

相叶的眼睛在等下倏忽闪烁一下，他看见了青峰。

黄濑似乎在说什么，青峰下意识地按掉了挂机键。四周静下来，相叶的耳机果然响着他哼的那首歌，一首上个世纪中期的老歌。

目光交汇，他们的路线去往两个相反的地方，于是他们继续向对方走去。

玉木给青峰打了招呼，青峰点点头算作回应。

青峰装作正经，若无其事地和相叶擦肩而过。实际在他路过相叶的那一刻，他忽然抬起了手，揉了揉相叶的头顶，他算准了相叶躲不掉。

令他惊讶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腿被人拍了一下，相叶也带着他脸上那种恶作剧的笑容。

玉木被两人肢体接触的发出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几乎毫不费力的明白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抱臂摇头。

夜风有点凉，青峰的头发没有吹干，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还有点事，我在学校留一会儿。”相叶说。然后他顿了顿，“路上小心。”

风继续吹着，但是青峰再也感觉不到刚才的那股寒意了。

大概是因为月光太暖吧。青峰想。

他转头继续向前走，朝着背后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