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想象中的暴风雨虽然没有来，但饭桌上的气氛寂静得可怕，低头吃饭尽量让存在感变弱实为良策。

　　我妈脸上的笑容颇为灿烂：“小丽啊，我跟你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听她说，你下周就举行婚礼了。”

　　“是呢阿姨，下周六。”突然被cue的小丽默契地和我对视一眼，面带微笑着答道。

　　我妈嗯了一声，又撇过头对着我爸赞叹一番：“大学老师好，待遇高，公公婆婆都是退休教授，素养也高，小丽看人的眼光还真不差。”

　　“对呀对呀。”我爸只管点头称是，智慧得很，他对我妈的秉性了如指掌，这种时候万一多说哪句话没说对，给我妈的逆鳞触个正着，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自然地，我妈复又把目光转回了小丽身上：“小丽你是我们这几个老姐妹的孩子里最让人省心的一个了，秀兰家的闺女谈了好几个都定不下来。”

　　在我妈她们老姐妹的眼里，嫁出去了就是让人省心。

　　小丽刚夹起一筷子米饭又堪堪放回碗里：“没有啦，缘分到了而已，感觉对了就在一起嘛。”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我妈睨了我一眼：“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的感觉都对到够肚子去了？”

　　指向不要太明确！

　　说得我呛了口饭，咳嗽几声，存在感果然无法变弱，预感到我妈要发动攻势了，小丽伸手拍我的背：“看你怎么还呛着了，赶紧去厨房喝口水压压。”

　　接收到小丽的讯号，我立即后撤椅子起身逃离饭桌。

　　我一撤我妈开始打小丽的主意：“小丽你老实跟阿姨说，你们这次出去玩那位叶小姐是不是也在，谭小婉跟她是不是，一直都没断？”

　　“在是在。”小丽含糊着回答：“不过阿姨您听我说，其实不一样的缘分它，也是缘分对吧，这方面不用卡得那么严苛啦。”

　　小丽这顿饭吃得些许艰难，我倚在厨房里悄悄探头，眼睁睁看着她那碗饭端起来又落下去。

　　“小丽说得对呀，缘分嘛，再说了孩子们的事情你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吧，还以为是你那个年代呢，老是瞎考虑，好好吃顿饭，你在这儿跟审犯人似的。”

　　可能我爸是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插了句嘴，又对小丽说：“饭菜都快凉了，别理你阿姨，你吃你的。”

　　我妈被泼了盆冷水，表情越发得不愉快：“我瞎考虑？你女儿是多长了个头？怎么就不能像人家小丽一样谈个对象结婚生子？”

　　眼看着俩人要急眼了，小丽再次放下了碗：“叔叔阿姨先别吵，和气生财，我是我的选择，每种选择都成立，小婉只是做了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选择，生活还是一样的啊。”

　　“那你为什么就不会做出这种选择？”我妈一句反问给小丽堵回去了。

　　为什么，因为小丽喜欢男人。

　　这份儿上了我继续苟在厨房也阻止不了事情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饭桌上，小丽疑惑地给我对了句口型：“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饿啊。

　　“你们仨吃吧，我饱了。”看我一过来我妈就撂了筷子，我爸又不能真跟我妈置气，跟过去做思想工作去了。

　　剩我和小丽不约而同地呼了口气，小丽眸光暗了暗：“对不起啊，要不是我嘴快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呸，臭女人居然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着十年的交情要到头？

　　我推着碗撞了撞她的碗：“行了你，谁能想到我妈神出鬼没的，就算你不嘴快这一句，纸也早晚包不住火，别瞎往你身上揽。”

　　小丽还怏怏的：“那要是阿姨一直不支持你，你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招，没事，反正叶总她家里人也不支持我们，说不定能负负得正呢你说是吧。”我若无其事地吃了口菜，做出一副看开的样子。

　　小丽表情凝重，“她那边也不顺利？”

　　“对啊，所以我们俩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她家的情况更难搞，比我可复杂多了。”

　　“我怎么觉着你这恋爱谈得跟打仗一样。”小丽的眉头蹙起来就没松开过，担忧地看着我：“小婉，如果你要是真的……可以选择不撑。”

　　见我不吭声，小丽又说道：“不是我劝分不劝和，我原来不知道你们之间竟然这么阻碍重重的，光靠你们俩硬抗，能抗多久，你在这样的关系里会受伤。”

　　“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会这么做。”我垂着脑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饭。

　　不知怎么我有种三天没吃饭的感觉，饿得挠心挠肺的，只想多吃一点，哪怕是不再冒着热气，我也想再多吃一点。

　　总会有容得下我这种不同选择的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