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于奔命

　　“姐姐怎么来了？”

　　梅望臻踏进正堂，看到身怀六甲的梅二姐，抖抖袖口。

　　梅长思三年前嫁给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任修若，任氏上三代皆任朝廷要职，任修若曾祖父授太子太保，家世清明，梅家这几年才起势，梅长思嫁进任家，算是高攀了。

　　虽说是女儿，但在京也要为娘家打算着，她六弟弟争气，一举高中，家里好歹也算是出了一文才子，和沙场事总搅在一起未免不被他人说成粗鄙白丁，一味只知打杀。

　　梅长思在婆家，长舒一口气，自己说话有些子底气，再者，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在京了。

　　“我啊，来给你打点打点，虽说这宅子干净，但空了段时间，什么都不齐全，我估摸着给你添置了，你啊，怎么不把定娥带在身边，那丫头照顾你久了，她伺候你，是得心应手的事。”

　　“她留在汴州照顾父母亲，我安心着，有大姐照顾我，原是不怕的。”

　　他笑笑，确实没有那股子戾气。

　　“你倒是宽心了，你操心朝政上的事，已立业，该成家了，父亲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

　　“等父亲入京再议不迟，姐姐意防身子，我可喜欢是个小外甥呢。”

　　梅长思看着自己大起的肚子也笑了，她怀得辛苦。

　　元晞扔了几道折子在案上，还是王府舒服。这一贯的规矩，他得准备三日一面圣，极辰殿里聆记圣意。之外嘛，解决掉元昀一党之后，他的确过了段安逸日子。不过事永远是做不完的，他放下笔，下人立马端了盆清水进来。

　　元晞抖抖手上的水，让人给李良挚上茶

　　“唉，其中婉转处，殿下未尝不知扯脑筋得很”

　　“原先更苦呢，你我为伴，定当无阻顺意。”

　　元晞昏着说话，没着边际。

　　自李良挚上京求学之时，元晞就是这般不着调。

　　他向来只在李良挚面前犯糊涂与刁钻。

　　“过几日吏部结果会下来，一幅画，换一纸文书，你亏得很啊”

　　茶盏渐温，被稳稳地放在桌上，

　　“可不是，你得再赔我幅画。”

　　李良挚想起挂在勉馆落灰的泛舟山水图，还是有些心疼的。

　　“等至李府宣告那日，我给你备过去。”

　　元晞，挑挑眉，挂着底气逗着李良挚。

　　“公务忙完了，还应及早顾家，成亲前得挣个好名声，让姑娘放心进了你的门”

　　”你、这，说嘴起来，你是一点也不饶人啊”

　　李良挚摇着头，深感元晞的不厚道。

　　“待会别回那地方了，三分能说成十分重的地方，回去歇歇。”

　　“殿下去勉馆吧，上次的《广陵散》剩半未尽，你我共论《六韬》可好？”

　　“依你。”

　　瓷盏被抿了一口，年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久息得由对抗换取。

　　李略平静下来，绢丝布抹去对抗留下的残血。他不看堂前的李婵练，她是孩子，聪明知世故。为了几代人还能像她这般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必须作出抉择，作出取舍。

　　他对李婵练是满意的，但是这次，得验证先前的判断皆为准确。

　　瓷碗又被抬起。

　　“父亲——”

　　她站起来，不敢贸然上前却蠢蠢欲动。

　　瓷碗对着她不动。

　　千万种可能一瞬而过，她看见了机遇在闪烁。

　　于是李婵练选择缄默，上前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会吗？

　　她也会咳血，十多年近二十的前生会在几个时辰间烟消云散。

　　恐慌不敢犯上作乱，游走的只是不解。

　　对于被既定的命运，她作出顺从的模样。但还没上棋局就成了一颗弃子，她疑惑，行云流水地吞下了瓷杯里的东西。

　　李略一直看着她，意外乎出悦。

　　年轻的胸膛没有起伏，没有对抗，口齿间留下淡香。

　　那是茶汤。

　　“吾垂朽，早年欲多留你们在身边，何想耽搁了你们前程，你是李家第一个女儿，算是长姐，家族里适龄且聪慧的女儿实在太少，你也实在出众，将你送进去，为父割心之痛难忍。”

　　“女儿恓惶”

　　“先订了你的终身，李氏一族，其后得你们来善，谨记为人处世慎重，言语全漏要害，坐戒垂堂。”

　　“女儿当食肝尝义，请父亲宽心。”

　　她跪了下去，头叩在手上。

　　李略扶起她。

　　省心阁外呀呀鸟鸣，她不清楚有谁像她一样跪过，睁眼被推进深渊，但她明白，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踏出门的刹那，她安心了，长气叹出。琥珀裙摆上的土尘借以被合晴掸掉。

　　凤眼抬着望向墙外。

　　以后的墙，是看不到外面柳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