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热带小岛上散漫相遇的故事
00
有点想过潇洒的人生。
01
我永远记得那个大海吞没红日的黄昏,我们被汹涌人流拥挤着向前漫游,毫无目的、没方向的停留,在红灯路口望着行人发呆,又在黄灯转绿的一刻驻足不前。就这么流连于街口往返,虚度了好多个日子,就像人生也废掉,没有点清晰与平静。
我好多时候都在想,可可西里的夕阳也不会如那样的日子美丽,像鲶鱼一样模糊胶着的心情引着我,把我推靠在路口停留。明明行人宛如川流,甚至世间百态,警察和狗争夺。这些都是普通世界里的百态生活。无聊且漫长。
偏偏一抬首,我就看见,比天空还平静的双眼,仿佛不会有任何波澜从他的天空划过,烟火非也,灰尘非也。仅一对放空的沉默,跟着这样的安宁抓我心神,连汽车鸣笛也静音,我们仿佛被川海剖出,直指互相一面。
两陌路人,站在路两段双手插兜,混杂在人群之后,已经彼此凝望了许久。也许从旁人的双看去,默契从这头,老早飞到了那头,只等我们之中任何一个抬脚,跨过这个不足称为溪流的距离。
阴云极少,只闻到穿越生灵的海风,里面携带海盐,其实并不那么好闻,书里讲海风里面装点柠檬,我只觉得这深海之心,将夕阳包裹,怎么也分辨不清这是怎样一种味道。也许清甜,或者苦涩,有可能仅仅这么真实的腥咸,不带一点浪漫。
但是现在,喝汽水也能醉的昏沉将十字路口淹没了。我看到他真的来了,却是我的脚步在靠近。
“嗨,你好。”你的双眼告诉我,我们仿佛见过多次。
“你好。今天的夕阳很红。”
像时间漫游许多年,慢炖心火,微妙,微妙,仅仅是心胸闷堵,只想去凝视这份模糊不清的奇特感觉。
刚刚站定,宁静覆满。昏热的大脑瞬间回了神,像被丢进蓝色深海,所有杂尘一律洗净,便不再感到手脚沉重。
“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多少人一生之追寻,也不过这么淡然一句。先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辗转踟蹰,前前后后推过多少人,又从陌生到相识,要谈一句认识如何艰难。
需要跨过面皮,口舌,拨开一层又一层以书本金钱堆砌的迷雾之后,还要花费上百至千的日月去分清最深层的一颗心。
很是奢侈。轻而易举就脱口而出认识,竟然也不见得后悔,甚至有点庆幸可以将它讲一讲,在唇间滚几滚,仿佛这是甜的。
卡米尔,我知道你叫卡米尔。
我带着黑心的目的来这个小岛,手心手背都涂满红漆,为了伪装不惜剖下几层皮,眨眼间,代号“C”的信息还完整存在我的脑海,就差几个呼吸警察就会来,呼唤你逐渐冰凉的身体。
而这之后我逃之夭夭,赚了满盆佣金永远离开这个灰色世界。
本该这么计划,一个十字路口却将人喂昏了,给我灌了满嘴气泡,蓝色双眼的天空,整个人也跟着泡沫在漂移。
“你好,雷狮。”
我也见过你。我为你支付了高额违约金。
“如果你感兴趣,是否赏脸——”
在这样绯红烂漫的夕阳下与我颓废一晚。
我们彼此发觉了什么,又同时将那东西抛到一边。在这样一个热带小岛的十字路口双目对视的几个呼吸之间。反正反正,空气里的海风轻轻念着:这里永远夏天,现在夏天命令我们相遇了。 何不就此放枞,反正也不想这么去死。
02
反正我们都年轻,为什么不去抓抓缘分,谈情说爱,过完这散漫无聊的一生。
03
“我知道一个公园,路面是墨蓝色的,中心是一架旧秋千。”
“请带路吧。”
黄昏把街道也镀了一层金橘,附以屋顶遮雨的亮蓝,我们路过许多水果摊,果香肆意蔓延,满鼻都是新鲜的甜意,像被糊了满嘴晒干的糖浆,黏在一起,连牙齿都分不开。
这里的街道细窄漫长,像无数理不清的丝线一样把人丢进去绕弯,我们都初来乍到,面对这样的巷道一时不知所措。
卡米尔不是很高,略到我的肩膀,转头就能闻到他的发香,看到黄昏独有的复古滤镜,一些影子投在墙壁上,一点点墙面涂鸦,我们可以靠得很近。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纨绔子弟,前半生虚虚浮浮,浑浑噩噩,为了浮夸挂满了金链,一嘴荤话,头脑草包,用根本不感兴趣的钢笔写了几个狗爬字装模作样,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卡米尔这样的人。
有点瘦小,蓝色的眼睛,写了漂亮的瘦金体,同样是这么近的距离,显得安静从容。就这么缄默地使一个耽于玩乐的瞎子忘了攀比,只余下从心底而生的渴望,被无始无终地吸引了。不知自我,忘却年月。
“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正在看他的眼睛。不自觉已经问出口了。一点点余晖被收进去,我错觉是闪了粼波的湖面。
原本就狭窄的巷道好像在缩小,有几棵梧桐的影子挂到我们脸上,随着步伐像在慢慢躺下,路面也扭成一团,好像我问了这个问题是在向卡米尔示☆Ⅱ、爱。
“紫色。很好看。”
从路口开始,就觉得很美了。
04
嗯,蓝色也很美。
05
我们买了苹果汽水,有一只狗蹲在摊边啃骨头,角落里睡着几个流浪汉。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金色已经被吞尽了,现在周围是深蓝,浅灰,一点点月光淹没的褐与绿。
于是猜测,屋丛后的海岸上,一定五彩斑斓,烟火和啤肆意飞扬,沙子在皮肤上,笑容把脸沾满。
“干杯?”
卡米尔给我看了眼苹果汽水,瓶口的玻璃珠旋转着,妄图撞破一层屏障与我手里的那颗相会。珠子冻情,瓶身碰撞,绿色的汽水冒着泡,我们都开玩笑,低哼了声“色素万岁”,于是神奇药水溢出嘴角,有一些气泡变成嗝,我们邋遢地笑作一团,等待香精招惹飞蚊。
“我没有带纸。”
“我也没有。”
“一会儿干透了。”
“绿色的。”
反正在蓝夜里也看不清,也不想管那么多。
干脆任其纠缠,希望这点苹果香气将我们黏在一起,给点惬意。
漫漫步步,我们找到个“约会地点”。
中央有小片草坪,走几步就能碰到秋千。已经荒废,铁链也生了锈,像是多年之前某个人失败的实验品,尝试数次之后仍不能达到心中完美的效果,这秋千就被丢弃了,连这个公园的蓝色路面一同被遗忘。
也不想擦干衣服。一个心思闪过,我拉住卡米尔的衣摆,四肢放松,拿着无盖的汽水瓶将他向后拖倒。卡米尔没有反抗,我惊喜,任由青水亲吻草地,夜色染蓝绿翠,也抱住我们,覆拥满怀,一时间空气充斥苹果香气,我们两人的呼吸交馋。
发香近在咫尺,后脑其实有点痛,但碎钻扑倒礁石,我只看到荧光点亮我的森林——他的耳尖一点微红,我感到空落的心被一个人的重量填满。
有小虫飞过,远处的喧嚣到了高潮,乐声笑闹,我听到烟火燃烧的声音,幻想到尤克里里,他弹唱,一杯啤酒晕了人,身体烂醉,一睡不醒,日上三竿,我躺在海浪中间,也是闻着这般发香。
清淡,从容。
06
心很强大,又很脆弱。有时候我开枪,目标求饶奔溃,一来二去,我也觉得麻木疲惫。
07
“你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
我小时候想学画画,从无到有描绘一个属于我的世界,我想这样。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无需解释,属于我,跟随我,也许我的画作也爱我。
还没机会触碰纸笔就破灭,出生地宛如一个系统,每个人从事同一个职业,教我的人给我武器,说爱我的人让我解剖活物。被杀死的人变成教材,汲取光价值。不够强大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连空气都是这样,我也没机会说不。
久而久之懒于前进,想要叛逆,也没有伴侣,写不出故事,画不了世界,只一遍一遍收割陌路人的哭泣。
当触碰过多别人生命的鲜活,它们枯萎之后,便更无法感受自己的鲜活。寂静成岭,果壳底下空洞,唯有噩梦还能烫到手指。久了梦也消失,声也消失,玉望也消失,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夜晚我抽烟,山洪一样的话语覆盖了我脑子:“别人是死了,而你也没能活。”
没有城市的灯火照亮我们的脸,晚风好像更浓了。周围漆黑一片,只隐约有几声狗吠,卡米尔压在我身上,呼吸沉稳。风里隐约闻到点湿气,热浪渐渐平息了。两个人手心都微湿,也没说放开。
闲话东拉西扯,仿佛从天边扯到地面,又扑进川海,来来回回,我们就这么躺着,一点一点把自己老底掏空,当个玩笑一笔带过。
有点荒诞,有点无聊。
“一个人带走了我,我就做了。”
“那怎么不想做了。”
“懒了呗。”
我吹了声口哨,突然觉得要是下雨,跳一支舞会不会挺浪漫。这时候要是有根草,便做成潇洒模样,正好怀里温暖,也没什么回忆的不堪。
“是嘛。”
08
不想继续走了,我们起来并排坐下,百无聊赖地在秋千上折磨那生锈的铁链。
汽水瓶早就打烂了,绿色的水刚开始还冒了几个泡,像对我们不满一样跟着玻璃流一地。我干脆蹲下来,看着高温将它慢慢煮焦。
气氛有点被带歪了,一回头就对上卡米尔的双眼,突然觉得自己误入深巷,被孩子偷亲后给了块糖,出来发现自己钱包消失了。
这个想法有些奇妙,我也说了。
“什么样的奇妙?”
“这样的。”
我也真的做了。
突然一阵哄笑,那几个流浪汉醒过来,拽着酒瓶指我们,分不清笑我们还是真的醉了。
“要不赶紧跑吧。”
烟火大会好像结束了。
“亲你一下值了。”
干脆真的跟着跑了,也没管前方到哪。反正我俩牵着,有点放纵枞。
10
夜晚也许快结束了,和以往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若要回望或畅想,我都穿着花色衬衫,感受一如既往的空气沸腾,连橘色也在发颤。街道有人声与各种声音的回声,川流不息,笑闹不停。十字路口牵走生人死魂,小摩托半路漏气,一些学生抛起冰棍的残枝,书包忘记拉链,揉团的试卷铺做石子。
橙红的夕阳打下投影,灯火在傍晚也不停息,五光十色的霓虹给海洋涂色。我会和卡米尔停在墨蓝的公园远看灯火 ,也跟着声音捕捉热闹,热闹,两个人用苹果汽水代替香槟,坐在旧秋千上碰杯。
远处还有狗叫,它们呜咽着争抢一块骨头。而在更远更近处,还有漂浮云端的梧桐市场,叫卖物品琳琅满目,街道尽头也许我们老去,抱着半瓶苹果汽水凝望朝阳。里面的玻璃珠子完好无损,吞入阳光。
也不想再管别的了,不想去死,就只想这么懒散地过完我们这一生,有点潇洒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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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
给朋友的,脑洞如下:
两个鲨手同时金盆洗手,洗手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彼此是互相的目标,他们在南半球热带的小岛相遇,城市的十字街口有人声与各种声音的回声,橙红的夕阳打下投影,两人在街道漫步,说话聊天,哼歌,吹口哨,喝气泡水,小狗在街边啃着骨头,从城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过慢节奏的生活。 不想去死,悠闲一生。
希望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