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后一章

杰医，约好的！

庄园好像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着层膜，里面的天空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阳光也照不进来，废弃的集装箱上落满灰尘。青石墙壁被一层厚厚的苔藓侵占，阴暗又潮湿。空中偶尔还有几只乌鸦尖叫着盘旋飞过。

一串突兀鲜明的小巧脚印踏开地上的灰尘，向前延伸，尽头是个蹲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小女孩。

“呜……哥哥……你在哪儿……”小女孩生的玉雪可爱，只是一张小脸上布满泪痕，惹人心疼。

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扎着漂亮的辫子，头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贵重宝石头饰，一身镶嵌纱边的白色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小皮鞋，虽然已经被泥土弄的脏兮兮的，但它的昂贵和精致仍无法掩饰住。

不难看出，女孩出身于富足的上等人家。

小女孩仍低声哭泣，她几乎找遍了整个庄园，却怎么也找不到赌气离家出走的哥哥。

风不时从裂开墙的缝隙里吹出来又吹进去 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奇怪声音。像是女人的低声哼唱，有时又像婴儿尖锐的哭声。

小女孩并没有多害怕，如果害怕的话，她也不会独自一人进入废弃庄园里找哥哥了。

她感到胃因饥饿而抽搐疼痛

自己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呢，小女孩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抬头朝四周看了看，

发现前面竟有几颗果树，还是那种长着绿叶，结着果实的活树。

这种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会有果树吗？

小女孩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催促着。

树上挂着的几个红红的果子，像极了市场上摆在篮子里出售的苹果。

她吞了吞口水，心中小声对树的主人道歉。

对不起啦，我实在太饿了。

小女孩踮起脚尖，伸出白嫩的手臂去够果子。奈何她实在是太小了，碰都碰不到那几颗多汁诱人的红色果子。

于是她脱下小皮鞋，学着哥哥的样子，用腿夹住树干，一点一点的向上爬。终于到了和果子差不多平行的位置。

小女孩半悬着，一只手脱离树干，去够果子。

“够不到……”小女孩有些懊恼，便把小小的身子向后倾，想抓住那颗可恶的果子。

“呜啊！”她的手刚触碰到那颗果子，还未来得及欣喜，就一个重心不稳栽了下去。

小女孩吓的闭上了眼睛。

呜……肯定会很痛……哥哥在的话，树上的果子就没这么难摘了吧？

这么想着，她摔进了一个怀抱里。

不是坚硬冰凉的地面，而是男人带着淡淡玫瑰花香的温柔怀抱。

“小孩？”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疑惑。

她偷偷睁开眼睛，打量着接住自己的男人。

男人很高，身材修长，像电视里的时装秀模特。他细碎的黑发半露半掩的藏在礼帽下面。脸被一张面具遮住，只能看到白皙的脖颈。小女孩的面颊微微发烫。

除了哥哥和爸爸，她还没被别的男人包过呢！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有这玫瑰花香的优雅绅士。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爬树？赶紧回家！”男人好听的的声音里带着些恐吓，但没有不耐烦的感觉。

“呜……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太饿了……”小女孩被男人突然严厉起来的口气吓了一跳，眼圈一红，呜咽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把小女孩轻轻放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黑色修长的燕尾服把他的身材勾勒出来，庄重又不失优雅。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变成了爪刃，朝树上轻轻一划，像是在轻抚果树的叶子。树上的果子veil斩断果蒂，纷纷掉到他的怀里。

“吃吧，等会我送你出去。”男人把果子用衣袖擦拭干净，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果子，小声的道了谢，却没有吃 。

“你不饿吗？”男人倚着树，奇怪的问到。

“我哥哥也一定很饿……等找到他，和他一起吃。”小女孩咽下口水，强忍住不吃。

男人皱了皱眉头，小丑前天好像抓了个男孩……

想到小丑，他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裘克这个变态幼童控 以前在马戏团还没逗够小孩子吗？非得抓进来。

不过还好，小丑不会伤害孩子，只是即兴表演几个节目，想逗孩子开心。

他那个形象孩子看到不吓哭就万幸了好吗……

得赶紧送女孩走，不然等会被小丑看见……

“快吃，还有很多呢，等会我会送你出去，你哥哥……我帮你找。”男人无奈的正了正礼帽。

“诶！”小女孩惊喜的叫了出来。

“嘘——”男人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女孩不解，但还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啊呜”

一口咬下果子，满足的眯起眼睛。面前的面具男人给他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找回哥哥的。

“唔……叔叔……我叫艾米丽，谢谢你救了我……”她嘴里塞满了果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像一只双腮鼓鼓的小仓鼠。

“叫我杰克叔叔就好，艾米丽小姐。”

“好的，杰克先生。”艾米丽吞下最后一口果肉，用裙角抹干净嘴巴上的果汁。

“不叫我杰克叔叔？”杰克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因为，你叫我艾米丽小姐啊。”艾米丽带着笑容，认真的说道。两颗俏皮的虎牙随着弯起的嘴角露了出来，精致的五官已经隐约可见日后美人的模样。

杰克被这个纯真可爱的笑容弄的失了片刻的神。赶忙轻咳一声，暗暗自问:我什么时候也变成小丑那样的**控了？

“啊……杰克先生，你的手……”杰克怔了怔，把右手半举了起来。右手本该长有手指的地方，全都被利刃取代。如果把固定用的绷带解开，取下利刃，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了。

“一场事故，没什么大碍。”他把头转向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心中却像刀割。

每一个监管者，从被制造出来时，就带着骇人的武器和缺陷。

为了杀戮，也为了生存。

没人会喜欢一个怪物，只会阴怪物的一双爪刃恐惧，尖叫，落荒而逃。他也早已习惯，可以毫无顾虑的挥下利爪，斩断求生者的希望。

我是个怪物。他自嘲的盯着自己的右手。

“还疼吗？我听说外国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可以让断掉的手臂再长出来！”艾米丽并没有注意到杰克的异常，手舞足蹈的继续说道:“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到时候，就可以治好杰克先生的手和许多残疾的人了！”

杰克被女孩的话弄的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大概第一个能和他交谈的正常人呢……

“加油，艾米丽小姐。”

他悄悄把右手背在身后。

也是第一个让自己不忍下手的求生者。

丘比特的箭已经瞄准，只等待人们在对的时间相遇，好正中准心。

等把小女孩送走后，杰克偷偷放走了小丑抓住的那个男孩。小丑得知后 ，气的直打嗝，顺便拆了庄园里所以椅子以示不满。为此，杰克修了整整一周才修完 现在一看到椅子就犯恶心呢……

“多半是日久生情。”厂长这么告诉杰克。

“你指什么……”杰克揉着肚子，忍住想吐的欲望。

“厂长的意思是，你怀了，椅子的”小丑正好路过，好心的接了一句。

“滚滚滚，死变态**控。”

“……嘤嘤嘤QAQ”小丑挑着兰花指，哭唧唧的离开了。

虽然修椅子修到吐，但还是值得的，杰克想。

因为艾米丽此后的每天下午都会来庄园，当然，是找杰克的。

“没想到杰克你竟然也是**控！”裘克恍然大悟道。

“闭嘴。”杰克这时候总假装没看见小丑，径直走向艾米丽。

艾米丽喜欢坐在石阶上用玉米粒喂乌鸦，那些大人说会带来厄运的黑色鸟儿其实漂亮又温顺。

她喜欢为果树浇水，虽然自己差点从上面摔下来过。

她也喜欢厂长的傀儡，因为它像一个巨大的玩偶，还是软乎乎的呢。

她最喜欢一边偷偷看着正在修椅子的杰克先生一边猜想面具下他的样子。

“艾米丽？我脸上有东西吗？”

“恩，杰克先生脸上有面具呢！”她朝杰克做了个鬼脸，假装跑去喂乌鸦。其实脸上已经绯红一片。

杰克也习惯了每天下午女孩的到来，习惯了在日落之前把女孩送回家。习惯了她偷看自己时的目光。

他有时会想，这样的日子一直下去该多好。他的时间是静止的，永远不会老去。等艾米丽长大，再娶了她。

可惜，现实永远不会是结局美满的童话故事。

圣诞节很快如约而至，这天，艾米丽和平常一样来到庄园。杰克看到艾米丽时，不由的眼前一亮。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公主裙，围着羊绒围巾，整个人可爱又俏皮。

艾米丽的手中提着一只小皮箱，脸上挂着一丝红晕。

像天使呢，杰克这么想。

“圣诞快乐，杰克先生。”艾米丽把皮箱递给杰克。

“圣诞快乐，艾米丽小姐。”杰克接过皮箱，打开。里面是一根玫红色的木制手杖。手杖上面镶着几多红色的大朵玫瑰，高贵优雅。

“喜欢吗？玫瑰是我自己种的哦！”艾米丽带着自豪，微微昂起头看杰克。

“喜欢，当然喜欢。对了，这个……送给你。”杰克小心翼翼的把手杖放回箱子，然后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偶。

“厂长傀儡的迷你版哦。”

“哇，好可爱！”艾米丽接过，开心的用脸蹭了蹭柔软的布偶。

“你能喜欢就好。”杰克揉了揉艾米丽亚麻色的长发。

“那个……杰克先生……”艾米丽的脸上忽然晕开一片粉红，她招了招手，示意杰克蹲下。

“恩？”杰克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艾米丽轻轻吻住了杰克的面具。

很柔软，像一片羽毛拂过脸颊。杰克甚至隔着面具感受到了这个吻温度。他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烫。

“等我成年后，可以……可以嫁给你吗？”艾米丽垂下头，不安的揉着裙角。

“当然，我的艾米丽小姐。”

“那，约好了哦！”艾米丽红着脸，伸出纤细的小拇指。

“恩。”杰克微微一笑，伸出左手钩住了女孩的手指。

“拉钩的事情一定不能反悔哦！”他听到女孩这么说。

“一定。”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明明约好了啊……

为什么，你要抛下我独自离开？

艾米丽圣诞节后的一整天都没来庄园，第二天也是。直到第三天，杰克收到了一封用昂贵火漆封口的信件。里面是一张邀请函——

艾米丽葬礼的邀请函。

艾米丽仍穿着喜欢的白色裙子，长长的裙摆压在身下，白色的绸缎把她小小的身子包裹住。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躺着同样柔软洁白的白绒上。

躺着一副水晶棺材里。

她像一个睡着了的公主，再也没法睁开眼睛，再也没法长大变成美人，再也没法……带着微笑喊他杰克先生。

只能永远的沉睡下去……

Forever。

永远。

杰克的面具没有戴上，他静静的伫立在棺材旁，看着女孩，仿佛女孩只是睡着了，等过一会，就会揉着眼睛起身喊他的名字。

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样子吗？

我这次没有戴面具哦……

你睁眼看看我啊，艾米丽。

看看我……

看看我啊！

男人的心好像被一把巨大的锯子来回拉扯 ，已经血肉模糊了，却还是被不断切进来，再拉扯出去。

少女的灵活漂浮在空中，望向忧伤的人群。

之前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在那个孩子快要被马车撞到时候，自己冲上去推开了孩子。来不及停下的马车是视野里最后的影像，然后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只能听见马的嘶鸣和乱糟糟的人群，混杂着哭声。

我……死了吗？

艾米丽有些难过的看着水晶棺旁边的燕尾服男人。

他不戴面具果然很好看。

但……自己已经死了啊。

对不起，杰克先生……我让你伤心了。但我不会失约的。

我会回来找你的。

I'll come back

少女轻轻伸出小指，缠在男人的左手上。

杰克感到左手小指传来一阵酥麻，低头却什么都没看见，眼眶强忍里的泪因为动作而落了下来。

他走到棺材前，微微俯身，隔着水晶棺材去吻女孩，温柔深情，一如她给自己的那个吻。

王子的吻，能够吻醒公主

我的吻何时能吻醒你？

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的。

约好的事情，可不许反悔哦！艾米丽小姐。

I'll wait for you to come back

他正了正礼帽，在离去前最后注视了一眼女孩。

夕阳下，水晶棺被镀上一层温暖的淡黄色光晕。里面穿白衣的女孩，像睡着了的天使，温柔安静，让人不忍打扰她的美梦。

已经很久了吧……

杰克常常会盯着玫瑰手杖发怔。

总会梦见女孩。她的眼睛仍然清澈明亮，白色的裙子变成了医生的白大褂。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笑就会露出俏皮的虎牙。

梦想的时候，枕头往往是湿的。

艾米丽……你什么回来啊。

我想你了……

多少次，独自喂食乌鸦的时候。

多少次，独自为果树浇水的时候。

多少次，在月色下听厂长讲他失散多年的女儿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有着俏皮虎牙的白衣女孩。

喂，艾米丽，你知道吗？乌鸦现在一点也不怕人了，它们可以站在我的手上吃玉米粒。当年你差点摔下去的果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你还能爬上去吗？厂长的傀儡总被一群人拆来拆去，修补后还能用，只是好丑好难看。对了，小丑还换了新面具，不过……好想更吓人了。

你该回来了吧……艾米丽……

我真的好想你啊……

躲在黑暗里的男人无声的呜咽，像只受了伤的无助小兽。

迷雾里徘徊不定的修长身影，是等待不愿离去的爱恋。

深夜里聆听人群的心跳，怀念当初与自己约定好是誓言。

那个女孩，你还在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直到杰克看到一串鲜明的脚印时，才如梦初醒。

他不由自主的顺着脚印向前看去，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

杰克感觉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温柔的蹭了一下。

他跟随着脚印，脚印尽头是一颗果树。

杰克下意识的抬头，瞬间泪水如注。

树上的白衣少女笑魇如花。

和他梦中的一模一样。

是你吗？艾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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