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明迹

云移雉尾昏天岸，霭起波深暮人还。

　　梅雪院里，知冬已经安置好了南箫姊妹，紫苏也破天荒地没来闹腾。

　　我缓缓步入中堂，瞥着帘外的青墨天色，侧身对着知冬说道：“今夜怕是又要过雨，把里外不禁淋的收拾收拾，等明日雨停了，再放回去吧。”

　　“小姐，都收拾过了，知许给暗卫拨了篷子，在林里也还算好过夜。”知冬将两碟果盘摆在堂内主案上，回话说。

　　我走近侧堂会客的地席，略略收住了脚。

　　“召他们进来吧，看看梅雪院够不够住，不够去找紫箢，求她安排。”我举起了一盏茶，润了润唇喉。

　　看着知冬提了柄罗绢凉伞出了门，我抬手示意一旁立侍的天枢壁水还有素若姑姑坐于席上。

　　“姑姑明鉴，星桥待您委实不薄，”我背对着他们，面朝窗外，目光游离于近梅远黛，“我亦未曾强求姑姑报之全心而待也。只因我知姑姑地处尴尬，位分紧张，故而从不敢奢望其他，但求姑姑一心莫离，却不知姑姑，可曾违此诺。”

　　“不曾。”素若姑姑面色无华，静若止水。

　　“我信。”素若话音未落，我便接上了话茬，身姿半转，直直地盯着她。

　　“姑姑，我信。您也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星桥离京前曾与世子于上清亭夜饮达旦，兄长嘱托星桥莫轻信，哪怕是老侯爷，甚至他自己，因此，刚刚试探情非得已，还望姑姑见谅。另，兄长还要星桥照顾您年长——少些劳烦为妙，如若事托于知冬了春，亦可见奇效而未可知。时至今日，我方才明了哥哥的用意。姑姑，羽儿信您，不会因您的往事或者您的处境而放弃这份信任。您若是忧虑羽儿的疑心，则大可不必。”我盯进了素若姑姑的眼，进去，便侵入其神。

　　我将手中茶盏放下，在堂内踱步。

　　“天枢，与姑姑讲讲如今情势。”

　　“是，主上。当今天下三分，陈周晋并立，勉强维和。忠毅侯府名隶天下，三朝共拜，以商经世，诗书传家，崔氏众人虽自幼启蒙，八岁起科举中第为止，但不入三朝为官。因此，忠毅侯府是立于三朝之外的权势。此为朝局。江湖之上暗流不断，八大派宗各为其政，摩擦纠纷已成常象，我天机阁得以脱身争斗，全赖主上身份特殊。而上清堂则另当别论，没有主上身份压阵，或早或晚，还得跻身派系之争。此乃时情。此外，崔门之中一入深海，圣女令主作何解释尚成谜团，此则族势。”天枢恬然答道。

　　我勾起一丝暖笑，仍一动不动望着素若姑姑。

　　“姑姑，如今确是无甚战乱灾荒，但世上从无真正的太平。万世安泰都是史家幻想，哪有什么无瑕盛世！民安，世安；人乐，天乐。可如今一时之间的安定已经不再长久，谁知日后又是何等变故！姑姑，我自幼便未曾被当作女儿将养，琴棋书画我是学过，可诗书礼义、家国天下亦然，独独后宅之事老头子不曾与我提起，莫非仅仅因着我是上清扇主？还是早早料到今日田地！您于我亦师亦母，又如何不愿坦诚相待。”

　　壁水清冷的眸色浅着于茶，拾起一杯，抬手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