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回闫郎

隐隐的有意识，回想起儿时一些朦胧的记忆。

那是他众星捧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小的身躯穿着宽大的衣裳，厚重的龙纹让衣服更加沉甸甸，摇摇晃晃地走上一两步，足以让周围的人欢欣雀跃。每天有多少人伺候在身旁，睁开眼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种骄傲一直维持到他十七岁。那要从他那日步入玉莲宫说起，那七月都在飘雪的冷宫，栽满了炽热的雪梅。那个人站在丛丛红梅中，一袭绣了几支墨竹的轻袍在飞舞的花瓣中毫无违和感，这是他第一次感到颓败。此人拿着弓，一箭射出，百步穿杨。他暗自喃喃，心底升起一丝失落。雪梅中那人转过头，直勾勾望着他。他们的眉眼是那样相似，他们都有着父皇的一样的剑宇长眉。这是他的皇兄——闫煜，一个弃妃的儿子，宫中就如下人般不起眼。可正是他闫煜，打碎了他十七年以来一直呵护的骄傲，这是众人为他带来的骄傲，也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建筑起来的骄傲。他高大挺立，生得俊俏，长得极像父皇。他的功课样样都好，不用先生教也竟是学的比他还好。他本以为自己在几个皇子中已是最为拔尖，不曾想过，这样一个连下人都不屑于去伺候的人，竟是比谁都要努力。

他还没背的课文，闫煜已经倒背如流；他还学不会的曲儿，闫煜早已炉火纯青······这样的事情给他带来的挫败不止一星半点儿。清明那日，大家去行宫祭扫。闫煜没有被叫去，他反倒是放心，这次的射柳他定能夺得头彩。哪知去行宫当天，他却见了他的身影，人群中一袭白衣，穿着朴素仍没掩盖住他的气质。他打心底里明白，闫煜要是去了，他定不能夺得头彩？这去行宫，没有父皇的允许，又怎会出现在这？

他越想越恼怒，猛然间他转头，见闫煜正看着他，那个如死湖般宁静的眼神深不可测，甚至似乎看出了几分···不屑？他回瞪回去，闫煜却不再看他，自顾自走到车队最后一辆马车上。

到了行宫他再没见到闫煜，也同样如愿得了头彩，父皇大加赏赐，他却已提不起半分兴致。他是不屑于跟本王比？他这样想着，越想越气，最后连晚饭都没吃下。

夜无寐。心情烦闷，还飘着些许毛毛细雨，发尖上的雨水迟迟不肯落下，似乎在眷恋着雨夜带来的片刻寂静。

哪个院中还在轻轻敲着木鱼？循声过去，还有间院子烛火通明，有个人还跪在厅前，只有一个软软的垫子，他这般竟是跪了一日！闫煜竟是在院中祭拜了母妃一整日。

他一时无言，只在门后静静望着，听着木鱼清脆明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这个时候他想不到别的，所有的怨恨，嫉妒都暂且化成一团夜空中的乌云，和星星点点藏在月亮身后。见闫煜起来时，闫煜站都站不稳，身旁没人扶着，他就顺着灵桌，一点一点走回了房。

他那时的想法早就记不清了，但是他心里升起了一丝丝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