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从未见过如此空洞而漆黑的前方。
他的视力在黑暗中不受影响,所以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被困在梦魇当中,他茫然的盯着不知尽头的黑暗,僵硬的抬起手想要触碰,一阵电流从指间蔓延到四肢,他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他双膝跪地,两臂艰难的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疼痛像是藏在骨子里的毒蛇,每移动一寸就仿佛被剥筋抽骨,他痛的失神,只知道双手之间潮湿一片。
是他的冷汗。
疼痛似乎有方向的往一处聚集,从手指到手臂,从脚踝到大腿,最后归于后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奋力的挤压抢夺着那小小的空间,又不满足的朝外涌动,铁了心的想要冲破他的皮肉。
边伯贤“呃!”
边伯贤咬紧牙关,难捱不已。
“咔!”
他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后背似乎果真长出了什么庞然大物,席卷的飓风麻痹了他的知觉,他愣了愣,僵硬的朝后望去——
边伯贤“!”
边伯贤猛地挺身从床上坐起,他喘着气失神的盯着房间的角落,下意识的摸上自己后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转眼间他已然在地狱生活了四百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里好像倾入了什么外物想要撺掇冲出,他不舒服的伸展了手臂后下了床。
看了眼初生的黎明,他不由扬起一个微笑,今天…又可以见到她了。
四百年的时间,除了让边伯贤在神殿里彻底混熟了脸以外,也招来了不少的流言蜚语,因为…踏破了规矩。
在他们的眼中他之所以能待在天界毕竟也是个神族,但是能上地狱的神族一定是有翅膀的,而他一无所有,直白点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妖,又不像人,如果说他是神族或是魔族,他连两族所代表的翅膀都不存在。
边伯贤对外界的看法并不关注,他索性当成听不见,就这么挺过了百年。
他毫无阻碍的走进神殿,刚到外殿的门口便隐约听到了尤和地狱几位大天使的谈话声,她的语气严肃冷淡,他本无意偷听,但是那几个字却还是令他不由提起心。
审判之日…
千年一度的审判之日近在咫尺,审判之日又是避灾驱灾之日,他查阅过天界的史书,上一次的审判之日三界平齐,和平维持了千年。
只是这一次…
边伯贤默默低下头,尤不是一个爱管政事的主,甚至说很讨厌,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日日都上了云端甚至一去就是好几天,他就算无心关注也知道大概,魔界自以为自身势力足以抗衡其余两界,无心再与神族维持这假意的和平,两族撕破了脸,争霸之战一触即发。
里面的讨论声趋于平静,边伯贤侧开了身看着几位大天使出了外殿。
尤“进来吧。”
女人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边伯贤并不见怪她能发现他的存在,转身走进外殿。
他抬头看去,尤此时正坐在那软塌之上,眉眼低垂,有着明显的倦意,她抬起头来时,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谁知,她转而便扬起嘴角,语气里的冷意一扫而空,
尤“来了啊,这一次我放了不一样的草药哦。”
他见过她多面的模样,甚至有时候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在她这里是不一样的。
边伯贤走到她的面前,只见到她一挥手桌面上便腾空出现了一杯浑浊的液体,边伯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早就习以为常。
他不像第一次那么百般抗拒,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主调确实不一样了,只是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他召来面前,说是正尝试着做一种既好吃又能强身健体的药水,让他帮忙试试口味,他陪在她身边的几百年里他已经尝了许多杯。
只是平时都是五十年一次,可这已经是这一年里面的第三杯。
尤“和上次相比,如何?”
她不知何时已经懒懒侧躺下,单手撑着脑袋,等待着他的回答。
边伯贤“差不多。”
边伯贤实话实说,一直都是各种味道混合,他久而久之得出一个结论:
尤不适合做饭。
尤“这样吗,真可惜。”
她说的口不应心,敷衍至极。
边伯贤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个别词,皱眉问道,
边伯贤“你…是不是要离开地狱一段时间啊?”
尤刚合上的眼睛又慢慢睁开,她抬起视线与他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尤“人间妖物横行,不知都是从哪里扎堆冒出来的,我要去处理一下。”
边伯贤“多久?”
边伯贤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估计并不好对付。
尤“可能要五六日吧。”
她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支撑着脑袋的手一撤,索性直接仰面躺下。
边伯贤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边伯贤“那不过半日…”
他话音未落,软塌上的女人突然笑出声来,她懒懒的纠正了他的说法,
尤“不是人间五六日,是天时五六日,小家伙。”
边伯贤“!”
边伯贤猛然抬起头,天时五六日不就是要在人间待上两个月左右吗?
边伯贤“我陪你去。”
尤“不行。”
她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边伯贤张了张嘴又将喉间的话吞了回去,确实…就像琼说的,能和她并肩作战的只能是势均力敌的,否则就是她的负担。
他…不够强。
琼“大人。”
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尤睁开了眼慢慢撑着软塌坐起,她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与边伯贤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微微偏头停下。
尤“回来我要吃薏花糕。”
简而言之便是她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边伯贤猛然转头看向门口,只瞥见她转瞬即逝的裙尾,他顿时觉得胸口空空的,他垂首望向自己的条件反射攥紧的手,一阵无能为力涌上心头。
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