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章 琉璃色的黄昏(北国风华篇)

在我生火熔硅砂的时候，凛提问：“那个公主，这场宴会不太可能是鸿门宴吧。”又给她学到了新词。

　　“如果不那么答应，这群人会这样离开吗？”我钻木取火，把铁容器放入窑炉，皮制的厚手套可以保证不被烧伤。放入木炭后开始鼓风，“考虑到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今天得去弄些宝石，顺便把你的剑拿出来。”我将剩余的兽皮剪成面罩形，剪掉兽皮衣的一部分制成软管，软管里面塞入块状的木炭和碎片，封头后用刺穿出几个孔，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硫化氢的吸入量。

　　铁容器中的硅砂因为强热而放出白光，“看样子已经好了，等炉温降低一点就可以开始了。”

　　等到液体玻璃的发光度没有那么高了，我用铁管伸入裹上一层，垂直地面吹气并且旋转。“吹气匀速，旋转也慢点……再慢些。”

　　我有些生疏，“诶，脑力工作做多了，这种实践就容易忘记。”我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在尝试了三十多次，吹起来的玻璃气球下半部分已经开始冷却成固。

　　操控空中的水蒸气带动空气流动进行慢冷，再拉长成一个杯子状的外观，放在远离岩浆的地方冷却。接着用陶土模具做一个细口瓶，冷却。还有盖子，一上午只做了五个瓶子，没有橡胶只能用蜂蜡代替，蜂窝用水煮，捞起漂浮最上面的漂浮物，下面沉淀的就是蜂蜡。

　　做完细口瓶的密封，还剩了大概50克蜂蜡，搓线，用烧杯隔水加热熔化蜂蜡，在熔融蜂蜡中加入一些木纤维拧成的线，就做成了最简易的蜡烛。

　　“好了，我们前往硫酸区吧，等候好久了吧。”我戴上面罩，木炭制成的防毒面罩确实缓解了很多味道，这种臭鸡蛋一样的味道一般是在含硫食物腐败、粪便、酸性硫化矿的附近能闻到，这玩意儿低浓度就对眼、神经系统有损伤，脚下那一层蓝色的雾气是含铜硫酸的蒸汽，这里的温度也比较高。

　　右边转角就是岩浆池，微光照亮了这里的路。“剑的位置就在左边140米，我加快脚步，硫化氢的浓度提高了不少。触到墙面的时候，掉落的黄色物质正是硫，“距地表2729米，温度就提高到了41℃。”

　　道路的尽头是一处火山口，从上往下看是平静冒着火星子的熔岩，环绕着火山口跑去在另一个深邃的山洞里，我看到了泛着幽幽蓝光的长刀。“对，就是它，我的武器！”

　　当我触碰到刀柄的瞬间，她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却是我无法承受之重。“喂！洛斯，你怎么了？！”凛的声音愈加遥远。战争、血与铁，她的人生就是躺在血泊中度过的，整整十七年。被铁锈断的人生中，唯一的闪光点只有那位琉璃色的女子。当我醒来之时，望着空洞的岩壁，“凛。”她的模样映在眼前。

　　“你没事啦……太好了，没事就好……”她也看见了我的记忆，“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科学，也不知道你经历的那些事情和我相比起来到底怎样的震撼，但我对你的世界有了认知，那种浪漫的夜空……请务必带我去再看一次，我一定会记得星星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多少，刀已经回收了，似乎是魔法武器可以通过施法展现出来，“好了好了，别哭鼻子了，凛小姐可没那么脆弱。”她的知识，都被我所吸收，果然全点在战斗技巧上，连几个极其消耗魔力的技能都是歼灭型的，冰与暗的浓缩。在魔幻世界创造科技帝国，这种想法想想就觉得疯狂。

　　“不过，你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多，距离你的世代已经过去五千年，看那些士兵的白洋服着装也能稍微推断这个时代可能是文艺复兴之前或者更早。”

　　“好了，我们可以出山了。”硫酸、宝石、硫粉、木炭和锻打完成的短刀都收在箱子里，这些准备阶段耗费了三天左右，“衣服的话，我们……”走到洞口时，黄昏的暮色遮挡在身后的山头。

　　“拉耶卡小姐，我们等候多时了，服装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过村野，在路上我就把衣服换好，“原来这个国家流行这种比较朴素的白礼服啊，居然是抹胸装……是不是有点大了？”

　　“你怎么还嫌弃起来了，我的身材还是很有料的！”不知道她在争些什么。

　　马车行驶了将近四十分钟，灯火辉煌的街道和天空撒下的片片雪花，“这就是王都吗？”而且方向是北方。

　　我穿着蹩脚的高跟鞋下马车，“真是……好难走。”

　　“拉耶卡小姐，欢迎来到伊里提斯的东王城：库利迩坎。”是上午离开的洛加丽·伊里提斯·萱芙娜公主。

　　我拉着裙子，向下低头含胸，左脚向右边后撤，“再次见面不胜荣幸，见笑了，第一公主殿下。”我把自己不会穿高跟鞋的丑态稍加掩盖。

　　洛加丽什么也不说，双手放在腹前，“好了，这边请。”我的武器和装备都放在马车上，“您的行李我们会保存好，请您放心。”身后有位比我高一个头的男士对我鞠躬，这家伙也是一身白色长服，和西服差不了多少。

　　洛加丽牵着我的手走进高穹顶点缀零星宝石的宫殿，“虽然是王都，但这样的装饰基本都普及下去了，我国的玻璃工艺和彩陶……”她这次请我来不只有兴趣相投这一项。

　　晚上的宴会宏大而简朴，宏大在光鲜亮丽，简朴又在于无论皇室、贵族，出席的还有商人和我部分平民。“至少说明，这个国家的国王政治手腕比较强的。”凛冷不丁地搭话，我站在角落拿着半杯红酒。

　　我已经拒绝了三十几个来搭话或者陪舞的男人，“那个男生好帅啊……这个也帅，五千年后的世界果然太过美好！”凛想去陪舞，但我不为所动。“你好歹考虑一下我……这才第六天……”我捏着酒杯，对这个满脑子花痴的女孩我表示无语，“不过得亏是我在控制……”

　　我从玻璃向外望去，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自己的脸，我笑道：“看来我的化妆技术还不错。”淡妆淡眼线，唇釉也用的淡色。

　　“这位美丽的女子。”我看到公主的侍从，那个高冷的蕾娜被搭话。也注意到洛加丽已经走到我身边，“所以，你把我拉来的意义在哪里？”

　　“我想让你加入我的护卫团。”

　　“这种程度的景象就想留住我吗？还是说要用武力呢？”

　　“所以我要你考虑考虑。”

　　“不了，我会前往中央教国的，魔法这种东西我还是缺少了很多。”

　　“哎呀，直接拒绝……”

　　“我不想寄人篱下，请原谅我的无礼。”我闭上眼。

　　我抬起头来，“知道琉璃为什么看上去耀眼却有着衰弱的样子吗？”我把杯子放下。

　　“因为琉璃色是黄昏的颜色……”

　　半夜，我在住所将装备整理好，礼服已经在舞会结束后还回去了。“只能说还是这玩意儿好用。”我缠着裹胸布，裤子换上长裤，外套还是深红色的外衣，还有动物皮毛制成的斗篷。

　　门外传来敲门声，“又是你，公主殿下。”

　　“我也想好了，到时候路易西斯学院再见，你这个人有点有趣，仿佛寄宿着两个灵魂一样。”

　　我笑道：“公主殿下真会开玩笑。”

　　接着她也和着我笑起来，“哈哈，叫我洛加丽或者萱芙娜吧，今年十五岁……以后都是校友了，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那我也不隐瞒了，在舞会时我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是因为在场的焦点集中于你，我于情于理都不该得寸进尺，妄图升迁。”

　　洛加丽又笑起来，“所以你要加入我的麾下？”

　　“可以的话，我想获得自己的行动权，我可以为你打探到在场所有贵族的情报，就凭借我的魔力和行动力。”我回应她的笑容。

　　“我答应这样的条件，相对而言……”

　　“是，无论是公主的权力还是人脉，我想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到我。”

　　洛加丽瞪大眼睛地望着我，然后莞尔地偏头，“我呢，擅长的魔法是雷属性的，尽管我魔法天赋很低，却也足以用探知人心。可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那就和我来一局西洋棋吧，或许在棋盘上能够给你提供启示。”

　　我拉着她进入我的房间，摆盘，放子。

　　“我可是老手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下赢了父王。”A7→A5

　　“我也会一些吧。”E2→E3

　　“虽然说盲下西洋棋才能提高战略思想，但是人心隔肚皮，战场千变万化，果然还是要亲自看看才行。”B8→C6

　　“是吗？我觉得倒无所谓……”

　　经过进军到交锋，再到僵局。“我们已经下了半小时了，还没分出胜负。”

　　“哦吼，下棋嘛。”C3→F6，“将军。”

　　“这种小场面。”我移开王棋。E4→E7，“再将。”

　　我移动皇后，D1→D7，我场上还剩下一半的棋子，她立即将E7→E5。

　　“诶，我说。你的兵卒为什么不出动？”

　　“？这种每次只能动一次，而且只能对角吃子的棋子，我一般是当做弃子和盾牌的。”

　　“这么想你就错了。”

　　又是半小时，残局的处理上洛加丽还是不太细节，“将死。”洛加丽第一次慌了。

　　我拿出手帕擦掉她额头上的汗，“知道你哪一步走错了吗？”

　　“哪一步？”

　　“第二十三手，你的兵没有吃掉我的卒，你选择了跳马，并且发动总攻。而且你不肯弃车，所以犹豫不决，缺少老成……嘛，毕竟你只有十五岁。”

　　“你看上去也大不了我多少啊。”

　　我摆摆手，尴尬地笑。“这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你别说话，你这板子身材比不了别人。”我故意将视角下移。

　　我收拾好棋盘，“这下知道我想告诉你什么了吧，萱芙娜小姐。”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理解。”

　　“科学地说，洞察人心是一种本能，你没必要知道他人具体在想什么，只要知道那个人所处的环境就大致能把握。比如说，战场上中了敌人计谋的军队，冷静的指挥官会下令防御撤军，对峙中等待时机，他的想法当然是及时止损。”

　　我把棋盘放在她眼前，“然而，并不是及时止损就一定能创造机会，兵法云：倍而战之，五而攻之，十而围之，你想要的不是破釜沉舟的气魄，而是尽可能创造人数上的优势……有些偏题……我将你诱导到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人心难测。要想知道我的内心，你需要努力。”

　　洛加丽困惑地望着我，然后低着头看裙子。

　　“在你邀请我加入你麾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将你拉入我的思想的准备，无论是战略思想也好，还是我之后会为你娓娓道来的科学思想。”

　　洛加丽这才会心地一笑，“只能说，我没有看错人，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身体机能强大而已。那今后……”洛加丽站起来，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大堆困惑性问题推翻了头脑一样，在此看来应该是带着一定的觉悟，“就请多指教，请拉耶卡小姐指点迷津。”

　　“不不不，只是一盘小棋而已。你的父王输给你是因为爱你，你的妹妹输给你是因为畏你，你的朋友输给你是因为有求于你，在此看来，你今天算是选对了对手，我不会因为身份故步自封，你也不能如此。今后，洛加丽·伊里提斯·萱芙娜会成为伊里提斯的女皇，那就更应该去改善这样欠缺思考的毛病。”她张大的眼睛。

　　我好像说过了，“她才15岁，你都在说些什么，想利用就利用咯。”我绕了一大圈。

　　“接下来你要面对的陷阱会比今天的还多。”我拉着洛加丽的手，“然而今天你我都多了一个共同进步的伙伴。”

　　“从洞察人性到预测未来，从棋盘到战场，还把利用我讲成是教育，你真的和我差不多岁数吗？”

　　“言重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师傅教的。”我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莎草纸，上面写着我生前世界的大部分公式和一些道理。

　　“嗯，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呢。”洛加丽趴在我背上，“这种纸张？我还真没见过！”

　　我问：“你们平时用的纸是羊皮纸？”

　　“对啊，魔法卷轴、魔法契约和魔法书也用的羊皮纸，但是羊皮纸好贵……国家图书馆保存的四十万册书籍有一半是石板和竹简，包装精良的书籍基本没有。”

　　我揉揉鼻骨，“那要怎样才能进国家图书馆？”

　　“等我到十八岁就能去。”

　　我表达得平静，“算了，比起那个，我现在比较注重其他的事情……”洛加丽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明天，明天还有早会，我就先……先。”她手上的日晷、彩色玻璃、用魔法发光的灯具、陶艺、羊皮纸、马车，窗外城市的平房、钟塔、城墙，怎么看这个世界的文明都停留在文艺复兴之前。

　　就伊里提斯而言，魔法普及较广，但实用水平还在第一次工业革 命之前。

　　从舞会上的人口中的“伊里提斯是东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国”就能知晓整个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文化情况，“五千年前的战争时段也许比这个更加暗淡。”我用剩余的碳条在纸上写着。

　　“想要在幻想世界重塑第三次工业革 命，难度也许仅仅在于文化程度。”我把手抬起来，窗外的黎明已经慢慢抬起头，丝许光华折射在我的指甲上，散射的青色光溢满整个房间，那一片光芒是琉璃色的。

　　次回：二之章 欢迎来到魔法工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