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ao Amore

Ciao Amore

「约蝉」特工魅影x仲夏夜之梦

贝尔法斯特的灯光沿河闪耀，仿佛梵高笔下的星空。

黑夜笼罩着绿茵，哥特式别墅的高塔被轰炸机炸毁，留下未能散去的硝烟与亡灵在徘徊。

只有Frank Sinatra的唱片在悄悄转动。

女人躺在帷幔里，那是一张圆形的床。她陷在华丽的蕾丝中，巨大的蝴蝶结彰显出这座房子过往的繁华。

她的周围好像回到了被断头王后主宰的法兰西洛丽塔时代，奢华而又夸张。

乌色的头发宛若水蛇狂舞，散落在枕头上。微醺的双眸半阖，显示出一种微妙的凄凉。华丽的裙子用上好的布料量身定做了几个月，在她舞蹈时就像一只蝴蝶。此时凌乱的堆在床铺上。好像大厦欲倾前的呻吟，苍白无力。指尖触及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她叫貂蝉。两个字，一共二十六画，发音时舌头会先触及上颚，发出清脆的响声，再缓缓落下，鲜红的嘴唇也是先张开，随后也是缓缓的落下。第二个字也是一样的开头，只是那舌尖只是轻轻的点到了上颚，没有响声，但最终也是落下了。

就好像战争终会结束的。只是这次分外残忍，分外漫长。

他也要结束了。会走上行刑台，放下那支伴他多年的毛瑟98k，和沾满硝烟的那件披风。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吻别，而他在得知真相后会狠狠的恨她。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无所谓，只要知道他已经知道就好。

她是一个间谍。现在这点显而易见。

他们就相遇于这座老宅，不记得是哪一年的仲夏了，只记得落日余晖透过葡萄架筛在貂蝉的脸上，爱意在恣意生长。

他作为英国叛军的军官住了进来，那些时间很多见的，军官住在平民家尤其是贵族的家里，军官会有陪同，但他只让他的属下住在附近，或者巡逻。听说他是一个暴虐的军官，不得而知。

“百里守约。”他彬彬有礼的弯腰，行了吻手礼。冰凉的唇轻轻贴在貂蝉的指尖上，作为一个间谍，貂蝉嗅出了男人身上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息。

“貂蝉。”她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的姓名，笑颜仿佛绝美的蔷薇，在腐朽的建筑里汲取遥不可及的光明。

“幸会。感谢小姐的收留。”他笑着打趣，不过蓝眸底部寒潭般的深沉还是出卖了他，“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

貂蝉兀自给百里守约倒了一瓶红酒，法国的。鲜红的酒落在天鹅般的高脚杯里，

她好像捏着一支长茎玫瑰：“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貂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家中藏书上万，对于莎士比亚也格外喜欢，只是……她的眸色流转在百里守约与那把从敌军手中缴获的毛瑟98k之间。军官读莎士比亚的甚是少见。

“行军间隙读的。”他有一双轻易就可以看透人的双眼。眼中明暗不定。修长的手指接过酒杯，声音比他手中的酒更令人沉醉。

貂蝉笑笑，没有接话。对眼前这个军官有了些兴趣，在寻找他叛国证据之外的——也就是，为什么要投降呢？

“小姐的衣服款式旧了，在下会做一件当作见面礼。”百里守约无形地打量着貂蝉，随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有一瞬间貂蝉愣了神，她承认有那么一下子，她误以为百里守约只是表面上的英伦绅士。已经很长时候没有人关注她的衣裳了，自从家族落寞后，她沦为间谍。

于是百里守约叫来了全郡最好的裁缝，量身定做。这件衣服诞生了，水袖薄如蝉翼，蓝色与紫罗兰的颜色交融，纯金的丝嵌出一个个图案，好像蝴蝶的翅膀，胸前有一颗宝石在黑夜中如星辰般闪烁。总有蝴蝶环绕在她身侧。她就是郡里最美的女人。

貂蝉常常穿着这件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为了那一份终会消散的关心。

百里守约常常负伤回来，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她的鼻腔。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

他们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晚餐时讨论着她最爱的文学，不敢相信，那一桌的菜，全是他一个人所做，貂蝉有时会打打下手。百里知道她是法国人，所以总是做法国菜，尤其是那道叫“土豆瀑布”的家常菜，在他手下格外美味。只是百里守约常常会和别的军官在楼上用德语商讨军事，她勉强可以听懂一些，但格外模糊，无法确认。她不能上楼，所以凑合着吃一些。

百里守约知道后总是会为她再做一份，貂蝉会婉拒，他就在她面前把那一份菜吃完。然后似笑非笑地评价味道，非要看到貂蝉后悔的神情才笑着放她上楼。

他们夜晚一起站在花园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站着，吹晚风。偶尔貂蝉会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大树上缠绕了不知多少年，早已苍老的听不见呐喊的枯藤。而百里会用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貂蝉的秀发，带去落叶。每到这时，貂蝉就会，微微一笑，咏叹着一些幼时学会的歌谣。

晚上她打扫卫生，安放一些她所需要的物品，有时她在放置什么物品被发现时百里也只是笑着拉过她，在她耳边轻轻喃语着一些客套话。她的窃听器有好多内容呢，百里守约太自大了，至少在她看来，但她此时没有发现自己对于光明的沉溺。

百里在她面前很温柔，并不暴虐。他们就像颠鸾倒凤的情侣，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有空时貂蝉卧在他的腿上，听他用沙哑如琴酒的嗓子读着莎士比亚、波德莱尔等等的诗篇。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做爱，没有亲吻。

她总是在百里守约出去时找资料，常常一无所获，即使百里守约对她并不设防。但最后总是会找到的，不是吗？她从未忘记过她的使命，即使她想溺死在百里守约少有的关怀中。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关心她了，父母死在战争中，家道中落，沦为间谍，千金尽散。

她终于找到了证据，迎来了结局。她注视着战争的结束。

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日子。在1945年。

雕花玻璃折射着美丽的阳光，巨大的穹顶上勾画着精美的圣玛丽以及主。貂蝉站在热的快融化的教堂中，尽力扮演着一个教徒的角色，就算她总是收敛不了周身落寞贵族般的清冷，在黑暗冰冷，角落早已发霉的古堡中，好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瓣宛若淋漓鲜血。同时风华绝代。

室外更加热了，夏日，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发怒。高照的阳光熏着飞起的尘烟，草地干枯欲燃，带着法国南部独有的辛辣气息，让沉浸于朝圣的人回归到烟火之中。

百里守约轻轻踏上了草地，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已经足以让貂蝉发现了。但她没有动，只是像个虔诚的教徒般望着神像。

“纳粹战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向貂蝉预告着他的到来。

貂蝉的身子一震，但并不明显。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不住地眨眼睛：“是吗？那......永别了先生。”她极力拿出一副端庄的贵族小姐做派，勾起早已经僵硬的红唇。她早就已经料到结局了，纳粹会输，世界迎来新的一天，百里守约最终会死去。

连带着她生命中仅有的一束光一起。他们本来都是没有阳光的人啊。

百里守约上前去，沉默的搂住了貂蝉，烈日让他的双手暖和了些许。貂蝉没有反抗，贪婪的汲取夏日中并不需要的温暖。

“我被人告发了。”他的声音冰冷如同一道判决，左手取出腰侧的手枪，硬生生塞给貂蝉，“褪下你贵族小姐的做作。”他的手牢牢禁锢着貂蝉的手，拽着貂蝉生疼，让她不得不的握紧了手枪。

“射击。”他握住貂蝉的手对向神像，“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信教，但是——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模样。我相信你，你什么也没有做。”他的薄唇贴紧了貂蝉的耳朵，呼出的热气让貂蝉感到无比的冰冷。

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吧，恶魔。貂蝉缓缓闭上双眼，掩盖住悲伤，相信我？我明明只会让你心碎，离开我，好吗？她仿佛等待审判地来临般握过冰冷枪支，按压过无数次扳机的手却在颤动。

“啪。”是神像掉落的声音。如同她的心怦然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百里守约硬生生掰过她的脸，试图从她的眼底找出什么裂缝，然后却只是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投降是为了我的士兵可以好好活着，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送死。像我的弟弟一样，在最美妙的年纪陨落。你也要好好活着。”披风卷带着硝烟的气息依旧在飘扬，一如初见，而他大步离去，毫不拖泥带水，走向属于他的审判，不曾畏惧。

她无法想象百里守约做出这个决策时的煎熬：“不要。”她干涩的喉咙里勉强发出蚊蝇版的声音，却只是徒劳，结局是不可逆的，从她被安排到百里守约身边起，他们就势不两立。

床榻上的女人缓缓起来，倩影流连在古堡之中，搜集着所有记忆的碎片。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坐观这一切的发生？也许当初他应该直接一枪打死她，然后感叹道那一片绝美的在他黑暗生命中展开的流动的红是多么美丽又窒息。为什么要留着那该死的令人沉溺的温柔？

他明明可以毫不留情的结束她的生命。到头来，她可悲的发现他们之间甚至未曾有过爱情。诸葛亮带来了百里守约的死讯，缢死的。

「Then of thy beauty do I question make,

That thou among the wastes of time must go.」

她自嘲的笑了，也许他最开始应该这样形容她。

貂蝉拨开唱片，还记得，百里守约曾经带她去过上流的舞会。与她前半生参加的舞会相似，但不同的是舞伴是他。他们在舞池中旋转，是所有人羡慕的一对。

她一向在跳舞这种无用的事上十分擅长，可惜那次舞会最后被枪击打断了。

所以现在他还欠她一支舞，人到死亡那一刻，就不应该再对尘世有任何牵挂了。所以她要还回去，那一支舞。

她穿上高跟鞋，盘上丝般秀发。空旷的古堡中回荡着寂寥的高跟鞋接触地面的声音。孤墙颓圮，被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打击。鬓边的玫瑰与烈火般的红唇将阴影点缀。楼下停着他留下的黑色轿车，在海港乡间格外奢华，她饮下一杯杯红酒。羽毛般轻轻落在温暖的床铺上，蝶翼般的舞裙失去光泽，全都是他的痕迹。他身上的硝烟味，舞会时的木质香调，邦德街上定制的西装......

貂蝉强撑着倚在窗子边，眼睛逐渐模糊，似乎天际间又出现了他的残影。

可她明白——不会了。她会在后天和诸葛亮出席舞会，诸葛亮会表彰她的功勋，百里守约最终成为海德里希那般的千古罪人，然后一切都将结束，关于他的一切真相，最终都会埋没在岁月之中。

Ciao amore.

或许爱人这个词在他们之间从来只是虚妄，但依旧是，再见了，爱人，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