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97
You came along on a Gloriou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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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riousDay1
大暑那天，令山带上铁锹独自骑车去了学校操场东墙。墙底下有大片开败了的喇叭花，泥土里有十七埋的许愿瓶子。
那是白马镇上最热的一天，太阳烤着水泥地面，热气蒸腾起来，世界一片曝光过度的白。
蓝色的山地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飞驰，少年的背影在光里画出一幅画。
放暑假的中学校园，没了人声鼎沸依然蝉鸣不绝。令山一只脚停住脚踏车和午后昏昏欲睡的门卫大叔打招呼，想他平日里迟到没少挨罚，早就在门卫大叔那里混了个脸熟。
门卫叔叔背着手踱步到门口，瞄了眼他手里的西瓜红的玩具铁锹，了然道，“令山，你这又是准备进去掘地挖菜吗？”
“您又知道了！那我就进去了！”说罢也不等人回应，风一般闯了进去。
门卫大叔紧走几步打开了屋里的小窗户，冲着拐角处的背影吼着：“你挖瓶子的时候绕着走，小心别踩了我前几天刚种的油菜！”
少年挥着手远去，清亮的声音从空气传来，“知道啦！保证踩不坏您的菜！”
门卫大叔合上窗子，摇着大蒲扇笑骂了句，“臭小子。”
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小心翼翼绕过大叔的油菜田和梧桐树，蹲到东墙根下数了数砖头，又步量了量长度，再三确认好是当初说定的地方，摘下遮阳的渔夫帽，掘起地来。
他卷了裤腿露出脚踝，刨出的泥土蹭脏了刚买的白球鞋，不一会儿汗水就打湿了后背，粉色的T恤整个黏在身上。
还好当初瓶子埋的不深，令山抹了把汗把瓶子从土里刨出来，手指摩挲着瓶口用圆规刻过的数字97的痕迹，轻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他也不着急打开，老老实实把坑填了踩平，这才噙着笑拎起瓶子冲着光晃了晃，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瓶子，透着凉意的舒爽。
瓶里有干枯了的狗尾巴草和一封折好的信。
令山记得很清楚，这狗尾巴草是当时为了多和十七搭几句话非要塞给她的，临了还臭不要脸的要她珍藏。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藏了起来。令山乐呵呵地拎起瓶子，靠到梧桐树干上。
白马镇中学有个传说，传说以前的白马镇有两棵神树，一棵就是令山眼下背靠的这棵梧桐，还有一棵长在附近的山上，善男信女只要在七月下第一场雨的时候对着神树许愿，来年的七月愿望就会成真。
令山自是不信这些的，可他拿这个传说骗了个姑娘。
许愿的瓶子是去年七月下第一场雨时，他忽悠着那人埋下的。时隔经年，他怕那人失望，便想着干脆帮着圆了这心愿。
左右该不是什么摘星星月亮的大事，他盘算着。
信上字迹清秀有力，写了一句话。
“平安健康，开心快乐。”
GloriousDay2
一年前夏至，十七来到白马镇。
母亲把她从公安局领回来的那天，白马镇下了很大的雨。
公安厅门前积了很多水，十七从办公室走出来，穿着青城中学的校服，脚上一双乳白色旧球鞋。
令山瞧出来她有些不安，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看人。
那个警察姐姐和她说话，她也光是点点头，整个人安静的厉害。
母亲叫她的时候，令山看到她明显的怔了一下。
十七的爸爸和令山的父亲在警校念书时是最好的朋友，两个月前出任务时牺牲了，她母亲在国外工作，暂时联系不上，着安全考虑，父亲和母亲便商量着接她来一起住。
“十七，来，跟阿姨回家。”
她看了看母亲，似是在犹豫，而后点了点头。
她好像近视，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月牙。
离开的时候和警官姐姐道别。
上车前，她跑回去抱了抱那个警官姐姐。
令山在车上隔着那么远隔着雨，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到她的不安是如此的真实。
母亲说，“令山，十七她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你要好好照顾她。”
令山答应了。
他把家里那间最大最亮的房间腾出来给十七住。
带十七去白马镇上最好的便利店，选很多很多口味的零食给她，结完账出来发现她蹲在便利店前逗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令山以为她喜欢猫，蹭过去问她要不要养一只，她却摇摇头，不带它回家。
有一天令山从网吧打游戏回来，看她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发呆。一望无际的流云在她头上飘过，蓝色的校服被风鼓成一面帆，头发被风吹乱，她坐在那里安静又沉默。
他三两下爬上屋顶，顺手把自己新买的帽子扣在十七头上，不顾形象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
“不开心？”他揪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用手机打字给十七看。
十七摇了摇头，粉色的帽檐也跟着晃。
她不说令山也不继续问，干脆枕着双手躺倒在屋顶上。
烈日下暴晒过的水泥屋顶，暑热未消，大风从它表面吹过去，闭上眼难得的舒服。
十七扯他的衬衫，令山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地，“来，你也试试，躺下也挺舒服的。”
十七没理他，笑着去看远处的赤色流云。
少年时期的令山其实是个很感性的人。
内心的善良让他在望见十七的一瞬间突然想拍拍她的头逗逗她，迫切的希望她生活的热闹一点。
她出现之后，十几岁的令山不止一次的想过他就是再没用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好。
他看不了十七一个人。
GloriousDay3
夏至过后，令山的奶奶身体状况很不好，血糖波动太大出现并发症，只能住院治疗。
期末考完最后一门，令山和十七两个人一起去医院探望她。
医院在白马镇的中心，从家里骑车过去，要穿过镇上最热闹的菜市场。
令山骑脚踏车载着十七，一路响着铃到医院。
祖母的精神很差，大半时间都在休息。
他便和十七凑在一张小桌子上做作业，十七那时候数学和英语特别差，令山就一边做作业一边给她补习。
十七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令山在说，她执笔安静的望着他，目光真挚的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令山觉得她好骗的厉害，经常逗她。
有时母亲看见了会笑话他，“幼稚。”
每每这个时候，十七便不再看他，这样她就不用知道令山说了些什么。
是的，十七读得懂唇语，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令山听祖母同母亲说过，十七原本是听得见也会说话的，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才变成这样。
十七很好哄，有时候令山说个冷笑话她都能笑很久。
大暑那天是十七生日，前一天母亲在医院叮嘱令山这天早餐一定要记得煮面条。
令山心想过生日煮什么面条！外卖不好吃吗？还是零食不好吃？
虽然心里另有主意，令山还是答应了下来。
奈何昨晚和朋友组队打游戏睡的太晚，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
迷迷糊糊起床扯开窗帘，伸了个懒腰发现院子里十七拎着喷壶正在浇花。
母亲在院里种了一大片红的粉的指甲花，此时正开的热闹，十七噙着笑蹲在花丛里，模样十分顺眼。
令山在鱼缸里摸了个石子，瞄准了丢出去，正好打在十七正前方的指甲花上，浇过水的花朵晃了几晃，湿了十七的鼻尖。
十七温吞吞扬起脸看过来，令山脸上挂着得逞后的笑容在窗子里冲她夸张的挥手。
“吃饭了没？”令山出现在客厅里，拿起水果盘里的一个红苹果，十七还来不及告诉他没洗，他便咬了一口。
十七同他打手势，“不饿，没吃。”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令山已经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了。
他点点头，掏出手机准备订个外卖。
手机屏亮起的一瞬间，令山福至心灵般记起母亲让他和十七今早下面条吃。
他打了个响指，溜到十七跟前挽袖子臭屁，“今天小爷我亲自下厨。”
说完一溜烟跑进厨房，没一会儿鼓捣出两碗清汤寡水的素面。
“你别看这面卖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的，真的，你尝尝看。”
十七在令山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尝了一口，嚼了两下，冲他点了点头。
令山一瞬间像中奖了似的笑得极开怀，用筷子夹了一大口往嘴里送，嚼了几下神色一变吞了下去，一边喝水一边开始讲故事。
“味道是差了点儿啊，但这不能怪我。我小时候有次过生日，我妈在医院值班，大早上打电话非要我爸给我煮面条，结果我爸煮到一半出紧急任务，走的急忘了关火，那面条就一直在锅里煮，我奶奶一进门就往厨房跑，那灶台上整个锅都是黑的，我奶奶一直说要是她晚来一步这房子都能烧了。”他看着十七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眼继续嘴硬，“后来我妈和我爸吵了一架，不许他再煮面条，再后来，我们家就只有在我生日的时候才有面条吃……我这主要是实践的少……”
十七憋着笑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表示理解，继续低头扒面条。
她又挑了一筷子面，入口前吹了吹，吃的不急不慢，丝毫不勉强。
令山瞧着心里高兴，低下头跟着吃起来，没多久碗就见了底。
吃完面条十七去刷碗，令山靠在餐椅里和母亲通电话。
母亲问，“吃过饭没？”
他回，“吃过了，你儿子又不傻还能饿着自个儿吗？”
母亲又问，“贫嘴是吧，我问你，我让你煮的面条煮了吗？”
“煮了！我亲自上阵煮的面，可香着呢，您就放心吧。”
“真的？不是唬我？”
“我哪敢啊！真的，不信你问十七。”
“我跟你说啊儿子，今天十七生日，昨天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中午呢，你带十七出去逛逛，晚上我们再去吃顿好的……”
“行吧。”
挂了电话，令山盯着从厨房走出来正拿纸巾擦手的十七，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把生日快乐说出口。
正发愣呢，十七拎着书包过来了。
“十七，你想不想去我们学校看看？”令山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那天是晴天，下了一场太阳雨。
令山忽悠十七在老梧桐树下许愿。
“许一个吧，万一成真了呢！”他手里捻着两根狗尾巴草煞有介事地说。
十七觉得有道理就许了一个。
令山不知道去哪寻了个矿泉水瓶，把十七写好的小纸条折好放进去，晃了晃，又塞了几支狗尾巴草进去，封好瓶盖。
瓶口用圆规刻着“97”，十七忍不住问他什么意思？
他嘻嘻哈哈地说，“瓶盖太小，刻不下107。”
然后两个人用门卫大叔留在菜田里的铁锹挖了小坑把许愿瓶子埋了进去。
雨后风轻，无数的蜻蜓在操场上低飞盘旋，令山骑车载着十七在操场上绕了好几圈。
那些内心深处无法说出口的话，风会帮他们记住。
GloriousDay4
那天晚上令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大片一大片的粉色蔷薇架下和十七说笑话，又梦见十七把头发扎成马尾穿白色棉布长裙沿着山上的石径慢慢走远。
他把这个奇怪的梦讲给正在剥青桔的十七。
十七把剥好的桔子递给他，“做梦而已。”她抬头的时候目光平和笃定。
令山伸出手去揉她的头发逗她，“十七，你要不要把头发留长啊。”
十七低下头不说话。
夏天火烧云烧起来的时候，令山会骑车载十七去菜市场买西瓜。
头顶是大片开好的黄昏，令山一路晃悠悠骑回去。
一个西瓜，对半切开，拿了勺子爬上屋顶，边吃边看火烧云。
十七很安静。
令山悄无声息陪着她看尽了那个夏天白马镇上所有的黄昏。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国际青年志愿者组织终于联系到了十七的妈妈，她很快回国接走了十七。
十七走的前一天晚上，白马镇下着小雨，久未见面的大人们在客厅谈心说话。
令山和十七蹲在廊檐下看雨。
漆黑的雨夜，绵绵的雾气。
十七伸出手掌去碰触细密的雨丝，令山也学她在雨中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在那一刻两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感受着神秘的大自然降临的同一场雨，周身的寒气和指尖的凉意无声地诉说着秋的到来。
“令山，我希望你平安健康，开心快乐。”
“嗯，那我就祝你心想事成，一路顺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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