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卷 卷九: 塞翁失马

1

一大片阳光从镂空木窗透射进来，苏恬翻了个身，惺忪地睁开眼，伸手习惯地朝身旁一揽，却看见银杏坐在床尾正定定地看着他，“阿姊?”苏恬急忙爬起身，惊奇地看着坐在床沿的银杏。

银杏见他突然坐起来，柔声道:“怎么起来了?这会时候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吧。”

“我怎么还在这儿?”苏恬搔搔头发，是昨夜睡得太好了?现在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昨日不是回房了吗?”

“回房?——”银杏赶紧纠正他“你昨日本来是说要回去的，可没等我睡着，你自己倒先靠着床睡熟了—”银杏突然俯身靠近过来，关怀地伸出手，两人一下子靠的太近，银杏甚至能马上感受到他脸上传来急促的呼吸，苏恬耳后一红，身体马上反射般向后退开，拉开安全的距离，银杏不解地看着苏恬过激的动作，把冰凉的手背轻轻放在他额上“怎么了?是近日太累了?不舒服?……”

“我没事，阿姊。”苏恬平下气，伸手轻轻回握住银杏纤细的手腕，为免向来多疑的阿姊又操心，苏恬马上晃晃脑袋蹭了蹭银杏的手心，小声说道:“就是好久没回家了，有些贪睡罢——”

还好这小子身体不见得发热，天气转凉，昨天夜里难得见飘了一场秋霜，不知道他折腾从城里回来冻着没，银杏正欲放下手，就听见外面小丫头哼哧哼哧地摇着裙摆冲进屋来:

“阿香姐姐————我来找你……”

！！！！

苏恬正想跟小丫头打声招呼，看着她突然就僵着一脸奇怪的神情不说话，苏恬脑子一转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大早起来衣襟散乱地坐在银杏床上，还死抓着银杏的手，头撑着银杏的手，这…看起来不就像是………强人所难的登徒子么?

房间里瞬间变成六目相对的尴尬情景。

“阿，阿姊…你没将房门关上?——”苏恬缓缓撇过头，暗暗看一眼一旁不知所措的银杏，银杏看着苏恬，还来不及缓过神，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便立刻收回来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小声说道:“我刚才进来的匆忙，好像是忘带上门了————”

苏恬看那古灵精怪的小鬼头就呆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看着他们，寻思着这小丫头不会又照着哪找来的烟花柳巷的小话本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吧?

“啊————”

一阵令人难熬的沉寂过后，乔叶突然若有所悟地指着苏恬大喊道:“我…我要告诉姐姐，苏恬哥哥你欺负阿香姐姐————”

??！！

“喂喂喂，”苏恬浑身一激灵，立马拔长腿堵住门口拦住要往外跑的乔叶，“不行啊！你姐姐那躁脾气，一定会误会的————”

“不行！——”乔叶用力掰开苏恬的胳膊，“乔叶不能让你——欺负阿香姐…姐——”

“祖宗啊——算哥哥求你————不能说出去…”苏恬连忙坑蒙拐骗地拖住活蹦乱跳的丫头往屋里走，“阿姊，快递块布来，就差堵她的嘴了——”

“好了，好了。苏恬你别欺负小孩子了。”见两人在屋里扭成一团，银杏表面上笑不改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小孩子?”苏恬气急败坏地从乔叶的熊抱里抽出手，“有哪家的小孩子会掐大人腿的?！”

外面的风拂动婆娑的树影，映落在少年如雪般恍惚的白衣上，见俩人还不消停，银杏连忙制止道:“行了行了，你们都不要闹了。”

这两个活宝啊。

“那好吧。”乔叶趁机松开苏恬的手臂，故作慷慨道:“那苏恬哥哥答应晌午出去悄悄带上我。我找孟嬷嬷看过天色了，晌午时天气暖和，没有大太阳，乔叶想出去玩，不然到时候姐姐出去了，你也出去，阿香也不在，要去医馆，我又只能跟着嬷嬷到处巡房了——我真不想去，无聊的很，那些房间我闭着眼都找能得到了————”

“说不定我出去一会，回来就忘了这事了呢?”

看着乔叶在眼前巴眨着眼，苏恬有些于心不忍，但又马上回绝道:“那不行，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大罪，是要被关起来责罚的——”

“可是上次我还没有到城里玩呢——”又被拒绝，乔叶失望地撇下脑袋，双手在衣服上不安分地纠动着“我想要城里的红窗花，布老虎，我还想吃油粑粑，翻糖人————”

“小叶乖，听话，”苏恬有些于心不忍，蹲下来，搭着她小小的肩膀“你想要什么，苏恬哥哥都给你买回来。窗花给你揭一整街的，布老虎也是，我去把京城里那些最好看的布偶都整一车，给你带回来，好不好?还有酥油粑粑，糖人，我再给你带些杂货回来……”

“可是我想亲眼看看他们怎么做窗花——，怎么烧糖人，怎么做布老虎的…你们能带我去吗……这一次，就一次，我保证…我不贪玩——我听你们的话，不乱跑。”

银杏走过来，卷着衣摆轻轻揩下小丫头脸颊上的泪珠，轻轻哄道："不哭了，擦干眼睛，阿香答应你，小叶想出去，阿香这就带你出去，但你先悄悄去挑身好看的衣裳换上，巳时我们再出发，好不好?”

“好啊——”乔叶眨眨眼，立即破涕为笑，“阿香最好了，谢谢阿香！等阿香收拾好了，我去找孟嬷嬷挑衣裳。”

着急的乔叶还不忘出门时回头看看银杏“阿香一定要等等我————”

“好，你慢些，”看着乔叶焦急的模样，银杏忙不迭地冲她答应道：“阿香等你。”

“阿姊————”苏恬扶她起身，拢好自己的衣服，犹豫地看着院子里乔叶蹦蹦跳跳的背影，“你真的要擅自带小叶出教?……倘若被主君知道了，该如何是好?上回是有大人在旁，且还未入城，你们倒是安全，现今城里不太平，又是鱼龙混杂，偏巧我午时又有任务难以开脱，你整就一人带着小丫头，还要照料医馆，想必有诸多不便，况且大人还未知晓此事，你这样做…怕是会招来麻烦的——”

“可我已一时性起答应小丫头了，自那次回来后她就一直对外面念念不忘，过几日就赶上她的生辰了，我真见不得她闷闷不乐的——”银杏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大人那边到时我会通知的，若是出了事也由我担着…只望一切顺遂吧——”

“阿姊…你还是心软…也是，”苏恬也只好见好就收，应了她“她不过是个孩子，怎受得了这般苦?”

2

天气越来越冷，树上枯黄的叶子簌簌地飘落下来，随风飞扬，一派萧杀。城里清扫的道夫四处打扫，竹帚声拂地而过，酒楼高台上，苏女伸手压了压纱笠的竹沿，隔着两层掩面的白纱，默不作声地望着脚下一路的行人，闲着无事，苏女习惯地擦拭着腰上的铜铃，手上正打理着铜铃，就听见一声润朗的磁性嗓音：

“许久不见，前殿大人————”身后暗暗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趁它传出的动静还未掩盖在风中，声音的主人已经抢先一步，从屋檐上翻身落下，苏女停了手上的动作，回头，余光督见身后一袭熟悉的黑鲤长袍，一个与苏恬相仿年纪的高挑少年笔直地伫立在天风中，发丝微扬，雪白的发带随风轻斜。

这熟悉的嗓子一听苏女就知道来了那个自己绕之不及的人，可任务在上，苏女便索性不再向上看，正欲转身，少年见她不加理会，心底不知何来的怒气一涌而上，长眉一皱，浩气的双眸一睁，立马反唇讥道：“西晓听闻近日里教门里大人消息全无，都说大人从竹林回来那曰气息奄奄，遍体鳞伤，主君还为此将大人暗暗藏了半月————”

“莫非真如传言中所说雨中竹林...九死一生?———”

分明是好心的关怀，苏女硬是从这话中闻出了莫名的妒意，转身，抬眼迎上少年此刻笼罩自己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也不知西晓大人是安何心，对苏女的外务如此上心————”

不懂自己为何这般执拗，心里分明是担心她遭人暗算，在意她的伤势，却开口就弄巧成拙，知道自己的口气过重了，少年脸色缓和了一些，揉展开英气逼人的五官，眉目间染上一层少有的情绪，望着从未这般靠近的距离下数层薄纱中苏女朦眬不清的红唇白齿，心头一动，不经意地向前一步，伸手靠近她的面纱，细长的手指穿过微凉的天风，还想再进一步揭开念念不忘的面庞，小腹却被一把剑柄狠狠隔开，看着他逐渐靠过来的身体，苏女定定看着她，眯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危险的讯息：

“杜西晓！你想做什么！”

杜西晓的手还悬挂在空中，便马上被苏女不留情面地一把推开，吃了一记闭门羹，西晓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快，轻轻放下手来：“———你身上的伤恢复得怎样?”

“无碍，苏女再不济，躺了十天半月身上的皮就算养也得养厚一层了，”看他收回手，苏女撤回剑柄，冷冷地说：“苏女好心警醒你，就算杜大人不在意男女有别，也应该明白尊卑分明，做什么逾了线，破了规矩，今后还是自个儿控制好———”

见杜西晓僵在原地，苏女便一起把消息都向他交代清楚：“这次主君吩咐要劫的人马预计午时后会过汴河，你先歇着，午时我再来这家平安酒楼寻你——”

苏女越上凭栏，杜西晓伸手拦住翻栏要走的苏女，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们才刚碰面，你这就要走？”

“不然呢?该说的都说了，”苏女回头看他一眼，却错过了少年眼角一闪而过的空荡，“蹲在这儿陪你吹冷风？”

看着苏女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杜西晓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升起一脸愠色，开口咄咄逼人道：“大人可知你卧床这半月是谁自告接下你的事务，又是谁敢应主君要求单枪匹马上常青山为你善后那些寻滋之人————你要知道——整个教门里只有我杜西晓，有这个能力————”

杜西晓升高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话还未说完，苏女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是呀，还真得谢谢您的举手之劳——”

抢我生意呢。

心里嘲讽的话留了一半，苏女早已趁着对话间隙越下酒楼，淹没在市井之中。

指缝里灌进了风，似乎还有一阵触到她脸庞时隐约的余悸，杜西晓看着那双落了空的手，收回时，却狠不得将手上的知觉一并捏碎了。

医家药馆。

送走外堂的几个病人，上了长楼，银杏推开角落里秘闭的房门，随着待人走进一间装潢精巧无伦的房间里，屋里陈设着许多古典的木具，排列着一幢一幢错列有序的高大暗壁，巨细皆宜地分类收录着各种稀见难求的药材，银铜器具，缝隙间还整齐规律地摆放着许多昂贵的书籍。

过了里厅，银杏揭开白石垂帘，担忧地看着乔叶。

“饿了?怎么不吃东西了?”

在外堂听待人说小丫头关在房里不高兴，过来时才发现乔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银杏命人把乔叶面前大快朵颐的残食废骸统统撤下，又换了几把糕饼稣糖，轮番摆在小丫头面前。

原以为小丫头要馋得直吞口水，没想到乔叶只是趴在桌子上，看了看满席糕点，仿佛浑然闻不到面前扑鼻的甜蜜香气。

“这些不都是小叶想吃的槽子糕吗——”银杏有些惊讶，伸手拿了一块金澄澄的梨酥，凑到乔叶鼻尖晃了几下，“怎么不吃了?”

“阿香—”乔叶撑着手支起尖尖的下巴，百无聊赖地反复扯弄着肩上的小发辫子“姐姐会来吗？”

“你想姐姐来吗?”银杏温柔看着她，伸手擦去乔叶嘴角不慎留下的汤汁。

“我想姐姐来，可是姐姐定是不许我跑出来的，姐姐会将我送回去的———”乔叶反复纠结地玩弄着辫子，“阿香，要是被姐姐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只要小叶听话，好好保护好自己，阿香会去同小女商量的。”

“好了，外面坐堂里还有待诊的客人，阿香就先去看诊了，你乖乖待在这等阿香回来————阿香尽快回来，记住，千万不要走开。”

“看诊要紧，阿香赶紧去吧。”明白自己不能小孩脾气耽搁了阿香要忙的正事，乔叶急忙冲银杏眨眨眼睛，听话地答应她“小叶保证会乖乖待在房里的————”

得到回应，银杏感觉心安多了“那我先走了。”

“嗯。”

安顿好她，还特意留下两个待人在身旁哄她开心。明知道她待在这里不会有事，银杏心中仍是隐隐有所不安，仿佛总要不可避免发生什么。

惯着她任性是错是对，银杏心中明明早有答案，却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小丫头初出茅庐总会受些苦，事情总是要经过了后来才知是福是祸。

药馆长楼里回荡着终年一日药勺捣囊的翻灼声，四周空气里包围着浓郁的似乎能拧出汁的芪草的苦涩的气味，想到这，银杏停了下文，下定决心，踏进药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感谢感谢(❁´ω`❁)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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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东是半岁小大人珍惜本篇加更.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452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