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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卷 卷四 四国宴遭袭(上)

苏幕遮之小传

1

银杏点燃在金兽炉里的瑞脑,命身边的女待退出房间时拉开东侧的落窗,白衣的女待应了一声,就拿起煤油灯拉上门出去了。

正欲躺下,门却被外面拉开了,顶着风进来一个人,银杏一看,略略吃惊:“苏大人?”

那人倚在门上,一副疲惫的样子,头朝房内张望了一下,头朝房内张望了一下,问道:“苏恬没睡你这儿?”

银杏羞道:“他不睡我这屋,我和他从来都是分开的。”

见银杏要起身,苏女急忙阻止她“别忘了你身子弱,更深露重就别起来折腾了。”说罢,苏女走进来,急忙拉上推门。

风吹过来苏女身上的气息,鼻尖的银杏轻轻一嗅,问道:“你在外面喝了酒?”

“喝了一点,”苏女极忙敷衍过去,怕她又说自己喝酒这事,反呛道:“教门里谁不知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还小,你就别拿我们讨乐子了。”银杏见她爬上床,连忙挪向内侧给她腾个位子:“大人不是刚回来吗?集市上好玩吗?”

“你还说,”苏女转过身,见她正支着床头看自己,数落道“你身子底薄弱,还跟着苏铁大晚上到外面扎人堆,真不知道轻重,万一哪天身体撑不住了,难受死你。”

“我哪有那么娇贵”银杏噙笑道。“要不要我去替你煮碗梅汤醒醒酒?”

“路途那么遥远,一路颠簸酒早消了。”苏女翻一下身,滚进银杏怀里“叶大小姐受不了酒味,所以今晚我就在你这睡了————”苏女的尾音拉的长长的,但抵不住睡虫的频频来犯,不一会儿便坠入了梦乡。

银杏把苏女滑到脸上的长发顺到耳后,笑道:“原来大人没变,还是那个会朝人撒娇的铁嘴小姐呢。”

苏女颈间衣服透露出的皮肤上有一个不浅的红色伤痕,银杏伸手轻轻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表面,像抚摸过一张布满伤疤的老树皮,霎时间,她似乎感受到一股新生的力量,她似乎看到了它抽芽吐绿的生机。

于是又想起那个置死地而后生的夜晚,没有和眼下这个年仅十八的女郎度过生死的,都不足以真正理解她。

她所有的锋利,尖锐,不退让,都是为了保护她认为重要的东西,原来,她那么孤单。

2

醒来时,银杏已经起来了,还在她床前拉了几折屏风,苏女透过屏风,糢糊看见银杏在厅里翻找什么东西,苏铁也在。苏女靠着床柱眯着眼,刚眯一会儿,就听见屏风外苏恬在喊:“大人——起来啦——”

苏女磨蹭了一会儿,才应道:“知道啦。”

下了床,苏女乖乖坐在镜前让银杏为她整装,银杏抱着一盒满是画符的黑色桃花木匣坐下,抽开暗格,拿起躺在紫色罂粟花瓣中的棕色角梳。

银杏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后才下定决心似的落在苏女头上。

苏女在匣子里抓起一片罂粟花瓣,放在鼻前闻,刚凑近自己,一股浓烈的独特气味马上钻起脑仁里,苏女不适应地吸吸鼻子,抬起眼,才发现身后人脸上发白。

银杏停止为她梳发,向身后吩咐道:“苏恬,麻烦去找些水来。”

苏女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紫色花瓣,花瓣竟被自己揉碎了,在手上渗出紫红色的汁液,苏女在手上轻搓几下黏稠的花液,看着镜中银杏格外紧张地双眼,宽慰道:“不过是个四国宴罢,紧张什么?”

苏恬接过待女递上来的小半瓢井水,送到银杏身旁,银杏在梳上浸了几次水,才再细细地重新理一遍苏女的头发,“可是…今日恐怕有雨,还是大雨,我怕大人的旧疾被有心之人利用,实在是放心不下。”

“大人,让我替你去吧,无盐那只老狐狸突然将这宴席办在四月,黄梅时节,这种霪雨天气,显然是听信了黄石他们故意抖漏在外的风声,明明白白是针对你的——”苏恬在身旁恳切地说道。

“你替我?”苏女在铜皿里洗净了手,再抓住银杏握梳的手,轻轻推开,站起来倨傲道:“你?教门大榜上两年来丝毫未进的第十一?算了吧,不过是个累赘。他们既然冲着我来,那就奉陪好了。”

“哎——”银杏伸手去留她,那人影一晃而过,屋内只留下重重的叹息。

3

苏女若有所思地守在马车外面,殿内,几人簇拥着一名男子出来,远远看见腊黄色的脸谱,艳阳正好,苏女晃了晃眼睛,刚想伸手去遮头顶耀目的阳光,光芒却换成了一片荫蔽,身旁,主君将外袍褪下,披在苏女身上,顺道坐进车厢里,苏女转了转眼珠,疑惑地看向来者。

“大约成时天会降温,午时可能就有雨,你自己要小心。”

车子里主君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记住我说过的话,虎狼当道,若不想沦为鱼肉,那便做刀俎。”

四国宴无非就是大月,乌孙,寿阳,浙东等主要四国的政商会议。日月门之所以能如此快,仅在十年以内就成为浙东国最强盛的江湖大本营,除了国内人民反抗王室统治愈演愈烈,日月门趁其趋势,逆来顺上外,还有一个重要条件来源自几十年来近窥浙东国土的西塞国家大月的鼎力扶持,与狼共舞,伴君伴虎,这招棋还真得险中求胜。

宴上,舞袖纷飞,水腰缠绕,金樽美酒,五光十色。

厅殿中央,一女子怀抱琵琶,身段婀娜,脸上面纱半遮,美目暗送秋波,令人心旗荡漾。殿内炉火正旺,燎香如蜜,美人勾指弄弦,怀中琵琶铮铮作响,悠长低转,低头,美人边拔弦边柔唱小曲: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枝苦,应为别离多。”

面色微凝的大月国主无盐氏端坐在正席上,寿阳国席位对面的酒席上依旧空着,旁附席上的乌孙国主与怀里的美女说得正热,琵琶美人手上的筋一崩就断,大殿上“腾”地一声直响,舞女一阵慌乱,忙接个儿窜逃下去,那正中央的美人弦刚接好,殿门外便传开笛声,接上琵琶的曲子,细细吟来,似见万干飞絮,空灵渺远。

“还终于是见到了。”

眉眼精明的无盐氏早已恭候隔座上迟来的明魁已久,将目光集中在殿门玄关,远远便撇见门前踱来一抺浓艳的红裙,眼底勾起一丝兴致浓郁的意味,马上会意地扬手鼓掌来称赞来人:“真是——此曲折柳天上有,谁敢闻乐不识君。”

来者放下白玉横笛,俯身还礼,琵琶女子顺势退下,男子笑道:“刚才那女子弹的正好是西郎名曲《折杨柳》,鄙人听止想起故园,故替上一曲,在诸位国君面前讨笑,还望见谅。在下明魁,日月门也。”

“快快上坐,美人们快些备上来,给明主倒酒。”

无盐示意地挥一挥衣袖,

“明主大人——”

两旁数十个挤胸露乳的舞女蜂拥上来,媚声柔气。苏女沉一下气,取出未脱鞘的宝剑,冲一个坐进明魁怀里的女人挥手就是一记耳光,女人惊慌失措,立马跪倒在地上,细嫩的脸上立刻紫红一块,舞女们惊恐地团团后退,害怕地朝正席上望去。

苏女毫不客气地捏起女人搽满水粉的小脸,吊着腔调地质问道:“敢问,无盐殿下身边的人都这般无礼么?”

无盐只好令其作罢,眼神却依旧炯炯地落在苏女身上,盯得苏女心中不爽,浑身泛怵,自己分明当面顶撞他,那老头却不仅不觉得失颜面,面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的笑意“不分时宜,好了,你们只管自己拿手的,跳舞助兴就好。”

刚回魂的乌孙国主连灌几杯待婢端上来的酒水,口气都发酸溜:“这就是明魁门主的亲传弟子?在外面虽号称东陆笫一杀手,可这张面孔恐怕太嫩些,况且,居然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经不住风的女子!”

“是女子又如何?”苏女不悦地瞪他一眼,主君的手马上轻按住她欲向前倾的肩膀“好了,不过是个舞妓,快坐下吧。”

“哼,庸君。”苏女臭一下嘴脸,方才在主君身旁坐下。

“我既然摆宴,就是谋个快活,”无盐笑道,缓解困窘的局面“大家尽管敞开胸胆喝酒,整顿一下舟车的劳顿,过会儿大家里厅里请,我们再商要事。”

“怎么了?”明魁见此刻苏女枕着手肘不讲话,问道。

“待会的议会才是头码,我根本不能参加议会,酒宴不过是个幌子。”苏女轻轻转向无盐氏那头,目光游移“那个鹰钩鼻老男人究竟想要搞什么名堂?”

“无盐说想见见你。”明魁把鱼肉蘸了蒜油夹到碗中,推到她面前,“待会到了竹林外面,小心余韵那帮人。如果坚持得住,人不要全杀了,放个活口回去。”

“知道了。”苏女应道,明魁靠过来,夹一块苏女那端的香肉,贴近道:“那你自己小心。”

4

“那个女杀手实在是嚣张,向来稳重的明魁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弟子?”乌孙国主喝得胡须乱颤,眼晴都睁不开了。

无盐见他肥胖的身躯要栽下来,向旁挪到另一边,让身旁的男丁掺他坐正,才喃喃轻语道:“明魁这厮居然肯放人...那个苏女可不能小瞧,这浑身的傲气,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乌孙国主理怨道:“日月门既然除掉了淼帝放在自己窝里的黄石,就等同明旗与王室对立,既然如此,在西郎发现的盐库分明是可以吞并的,如此一番横财,却拱手还给了朝廷,难道这个黄面真是胆小不成?”

“非也,是先咬他一口再给他颗糖。明魁事先抖露出去黄石贪污,背版朝庭的赃事,待风声酝酿正浓,再把黄石的把柄和证据一把抓出来,公布于世,借机杀掉黄石,斩断王室对明门的暗线控制。再将从他那儿截获的盐匹进献给朝廷,是想让皇室明白,明门至少现在没有越上的敌意,让朝廷对明门产生松懈,为自己营造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你们只看到了现在浙东王朝的疲软腐朽,却忘了(zhang)长东一族对大河流域近千年统治的根深蒂固,“无盐冷峻地解释道“若不是明魁生来体弱只文不武,要是这样心思叵测的人有了他那女徒弟那样不可一世的手腕,那这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对不住,突然打扰诸位”明魁突然打断如火如荼的议会,冲推门那处喊道:“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话音刚落,酒宴上那个拔琵琶的女子拉开推门,俯首给众人请安,抬起头时,遮面的白纱已经取下来了,露出令人惊叹的面容。

“给众陛下请安。”

明魁拍拍身旁的毛垫,对她说:“银杏,过来坐吧。”

无盐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是浙东最擅炼香的药师,人称“行香子”的银杏小姐,久闻。我记得三年前的国宴还是你跟着明主大人一块来的。难怪刚才一阵阵觉得熟悉,不知银杏小姐对我还有无印象呢?”

“那是当然。”银杏来到主君明魁的身旁坐下,微笑应道:“行香觉得无盐陛下这三年,还是一点没变啊。”

会议中程。明魁独自一人在过道里漫步,见银杏摆脱了里厅里好色的乌孙国主的纠缠追上来,轻轻放慢了脚步。

俩人齐肩时,银杏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殿下,小女那儿该怎么办?她硬是执拗,独自一人,难免中了无盐的计谋——”

“你不要对我说你私自跟过来是担心她的安危,你差点就破坏了我的计划,等最后议会结束了,你便随我一道回去。”

“可……”

“你要信得过她,等她回来。”

5

“干嘛大费周章派人去盯那个苏女?”乌孙国主看无盐的心腹在无盐身边耳语了一阵,疑惑道。

“听说过长东族人的传说么?长东族就是浙东国王室的前身,长东人于九百多年前建立了大东国,国号浙,据言长东人的神奇血脉让长东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生具神力,骁勇好战。青山派的余韵那些人是我放入会场的,让我一直好奇的是,一个刚入十八的柔弱小姑娘,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惊人的力量,后期明魁那些残酷的训练倒是不假,但,十岁佩剑,十二出阁,十四岁问鼎三千门派前辈,十七岁号封东陆第一,于常人而言看起来更像是天腻异禀的缘故。”无盐志在必得地咧开大嘴笑道:“根据收来的消息,苏女惧雨十有九真,倘若这消息为真,那些平曰里素来动不了她的人,今曰也绝不至于置她于死地,我根本没想让她死————”

只要,只要当年关于苏女的不明身世的传言为真,不,哪怕只有一半为真,也足够我们利用了。“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感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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