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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卷 卷二 杀人放火

苏幕遮之小传

1

官员曹俨暴毙西太明湖,传议得沸沸扬扬,京师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说是女魔头苏氏敛财好色,杀人抛尸。

怀着沉重的心情,苏女独步在京师内无能指名的街道上。

大略听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苏女满肚子气焰,他们说杀人敛财她也就认了,可说她好色,这是什么意思?那曹俨五大三粗,长得虎头熊背,脸上的油脂直溢,看着就令人恶腻,她再怎么如他们所说般昏淫无度,也不会想在他身上图什么男色。

街道两旁店铺相接,屋宇重叠,官府民居,杂居其中。小商小贩,沿街叫卖,街上行人车马,摩肩接踵。有时真想把四处游说的人捉来,好好捋干净他们的舌头。苏女恶毒地想。

一夜大雨。昨日积下的雨水还没能挥放,空气中的露水很重。走着,身上的衣服无故地微微打湿。冷风拂起她的长发,升起阵阵寒意。

苏女攥紧腰间的长剑,一抬眼却不想撞上了来者。突然间脚底打滑,身体失去重心地向后倾斜,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托起苏女的身体,待她站定,定睛一看,不时一惊:

公输羽!

男子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贵安。大人近来可好。”拱手作揖“歌馆一别暂无联系,甚是挂念。上次大人走了急,忘了什么东西……”

苏女冷漠地看着眼前人,欲言又止,门主最初只让她设法接近公输羽,倒没吩咐下策,他似乎有故事。

公输羽在衣袖的隔层里摸出一牌浑白的玉令,正中处铭刻着一个赫然的“曹”字,苏女认出了它,低头轻笑。

原想在那老肥头那儿捞点钱买酒喝,前几日四处找不见它,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落在了公输羽那儿。

“这是大人落下的吧?”

“我就说公输少爷为何要在讲故事时玩那种小把戏,原来是打着那块汉白软玉的主意啊。”苏女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玉令,看公输羽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苏女不以为然地戏谑道:“莫不是公子想要?”

公输羽勾着嘴,没接话。

“既然公子中意,收着就好。”苏女还是和他僵着,手上却放大了力道“曹大人一案已结,无需挂心,再者,…就算翻案,那些小兵小卒也动弹不了您……”

京城三代富甲公输一家,家资雄厚,京师实营面铺不下百家,又得皇室亲信庇护,如此如日中天的人物,苏女怎会不知道。

她笑得像狐狸般狡黠,一双猫眼像倒挂的新月。

“那块永溪产的白玉能明射烛光,要不掐灭烛火,确实不能轻易拿到。”公输羽低着头,笑着把手收回来“况且,要不想办法,又怎么再跟大人搭话呢?”

侧鬓垂落的碎发掩住收敛的眼眸,看不出情绪。苏女抬起头,颤动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上回……″

公输羽愣了愣,略略吃惊:“如果姑娘取笑,公子无话可说,可……”他伸出长指扶了扶捏在掌心里的玉令“这是……我的故事。”

2

车内一路无话。

终于,“吁————”烈马一声亢响的长嘶划破了宁静。

“到了,少爷。”

“已经出城了吗?”

“是。”

冥冥间听到公输羽和马夫在马车外的交谈,苏女感到诧异,为什么要离开京城?这是什么地方?他究竟想干嘛?

公输羽刚一走近,苏女就紧绷的擒住他的双手,紧握的手一窒,加大力度顺势一推,苏女把公输整个人抵在车上,冷声质问道:“想干什么?”

“不是。”公输羽耸耸口,“只是想着带你出来游玩————”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数座青山拔地而起,逶迤不止,直插云层,澄澈平静的湖面倒影着天宇间零不成群的浮云,飞鸟掠过,一座古制的木桥横卧水面,两岸草木茂盛,虫欢蝶舞,迎面吹来的风杂夹着松脂的幽香。

苏女深深吸一口气,风吹起她的裙摆,如梦似幻。回头望去,少年站在树下,如站在天边一般散着银光:

“有没有听人说过,这世上所有相遇,都会是久别重逢。”

3

“候老爷的房间被人投了火————”

“侯老爷出来没?带上几个人,快去救火————″

夜黑风高,早秋的风越发干燥,助兴着空中所有潜在的火种,候王府邸四角的天空一会就被冲天的火光包围,照的极亮。

苑园高墙半丈外的槐树上坐卧着一个人影,炽亮的火光勾勒出那人瘦弱的轮廓,她松垮地倚在槐木上,漫不经心地俯视着地面上偌大的王府里兵荒马乱,人人推搡的情景,一时间摔锅砸铁,鸡飞狗跳的惨叫声嘶心裂肺地传开来,女子皱了皱眉,这才发觉刚才忙活那会儿天边厚重的绵云早就吹散了,更深的天空显得十分空旷,苏女靠着树枝撑起头颅,像想起了什么,忽地干笑起来,两鬓的长发被气息拨动,轻掩住忽明忽暗的右眸:

哎呀,侯老,黑道上的买卖做多了,老天也想要你的命呀。

一切就绪。苏女裹紧衣袍正欲离开,吵闹的人群中突然间响起一阵熟悉的呼声“悟儿,悟儿——”

浑厚的声音在心里平地响雷,苏女的心脏抢跳了一拍,掩耳之间,苏女已经从高墙落到地面,完全没顾及摔进灌木里狼狈的模样,焦急地拔开面前流窜的人潮,循着声音,寻找方向,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人和景物都被无限拉远,后来又全一股脑回到身边,回神,苏女生生看着儿时国公府中掌家嬷嬷抱着包袱跌跌撞撞朝自己跑来,身体仿佛置身于火海,热浪逐人,滚滚浓烟呛得苏女的双眼苦涩地睁不开,在密集人群里仿佛双脚生根般无法动弹。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为什么?还是忘不掉?

就在失神的那一刻,被火舌吞没的梁柱顿时失去支撑地坍塌下来。

“嗯?!”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闪,她本能地举起双臂遮住双眼。

“悟儿————”

整个世界似乎安静许多,只能听见一声,一身袭黑的长袍快速地朝她扑过来,使尽浑身力气将她推了出去。

重物落地时的巨大声响。

待看清那人是谁,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父亲————”

“父亲————”苏女惊恐地坐起身,伸手摸净额头上的冷汗,原来,不过是个梦,可是,为何又无端端做起了这个梦?

苏女望向窗外,已是白昼。

“是时侯,该起身了。”

4

苏女顺手接过一旁一位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在一旁递来的红裳,和着中衣利索地束紧腰带,侧头轻轻绾上过腰长发,露出白皙优美的鹅颈,衬得佳人气质更显清冷。

垂下眼,苏女侧过脸看向跟前巧笑倩兮的女伴,将她恬美的容颜收进眼底,湘妃色的襦裙上轻轻披落着细碎的黑发,发间插上精致的珠翠,清香萦绕,还真是个正值年华的美人。

“银杏,昨日你是何时回来的?”

“天尚微白,约莫是五更天吧。”美人走近,摸出一根通体翠绿的长簪,将苏女未束上的几缕秀发挽起,插上簪子固好“才想起宅里有个大人需要伺候,就着急着回来了。”银杏噙着笑将脸庞探进苏女耳后的长颈,嗅到微微的汗味,有些担忧“大人昨夜又睡得不安稳?”

“夜里下雨了,被雷声惊到了。”苏女腾出只手把玩银杏肩上的长发,把它们轻巧地捋到胸前,罢,她轻轻抵在银杏耳旁,说道:“我可是个受禄杀人的杀手,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苏女抬起手将银杏穿行长廊时不小心落在发上的桃叶拿下,银杏缓了口气,忽然发问:“这次呢?有没有想起什么?”

苏女想了想,调皮道:“那我要说想你了呢?”

5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雪帐纷飞,香炉诞香四起,让人仿佛置身于画境。

苏女和银杏赶到清明大殿那时,苏恬等在那很久了。见人到了,殷勤地过来招呼,三人一主二从一席坐下。

后来门教的各大人物也都前后入场,经过几番客套的敬酒之后,苏女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情绪。酒过三巡,对面宴席上的黄大人突然起身请示身体抱恙,打算离席。所有人看向他,静静等待主席上人的回答。

这时,大殿中央透明的风纱被轻轻拂起,席内坐了一名高瘦的白衣男子,衣边镶着浅浅的金色,透露出无比的华贵与神秘,脸上左半边眼处贴着四分之一的黄色脸谱。云母屏风里传出女待清脆的喊声“黄大人着急什么,酒饱肉足了再回去,岂不更好?”声音刚停,端坐在主席两旁的仕女撤开主君身前的屏风,屏中人束起高髻,雪白的发绢震散了弩张的杀气,倒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书卷气质“黄大人这是要爽约?”一句温和的语气却立马慑住了全场,矮壮结实的黄教徒立马答应了一声,犹豫一下又赶忙坐回席上。

主君沙哑的腔调拿捏不出多余的情感。

苏女饮尽银杏在身旁斟好的美酒,望了望忽然陷入寂静的大殿,笑了一下,跟着这样一个牌性阴晴难定的主子还真是提心吊胆。

苏女满上酒盅,又端正了身子,拿起酒盅笑着邀酒,得意的脸上尽是揄揶之色:“黄大人要去城中靖侯爷府上歇脚么?恐怕要不如意了,昨晚小女特意捎空去拜访靖老爷,有一些时日没来了,掂量了带了几件贱品,想着去炊事殿煮几盅热酒,却糊涂地把房子烧起来了,这要算起来天亮已经几个时辰了,倘若真烧起来,您去了,除了灰头土脸的废墟怕是也没有什么了。大人,您说呢?”

苏女依旧保持着敬酒的动作,左右捣拈着酒蛊,酒水宛若吸附在盅中,浑然不动。

殿内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地扩散开,众目睽睽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止,苏女抬起眼,刀子般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黄石故作镇定,有持无恐的脸上“天干气燥,正适合杀人放火。”

“你……”黄石攥了攥捏在广袖里的手掌“苏大人真是贵人多事,昨日子时外边下了会儿小雨,大人可千万不要沾染上风寒才是。”

“是啊。”苏女把手收回来,往主公的方向望去,眼见他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的样子,继续发难“黄大人真是兢兢业业,夜里还是早些安寝好,少些出门。莫不是小女执行任务时惊动了大人?小女的轻功看起来也是蹩脚,上房揭瓦的时候确实动静不小,十分闹腾,这些不满,大人是可以一一说明的。”

黄石挑了挑浓密的眉毛:“前殿大人到底想说些什么?!为何纠缠不休地将靖候王这桩事点明在黄某账上?”

“是呀,这黄大人近日真是不得安生………”

“别说是惹了主公前殿的魔女门人——”

“黄石是什么时候傍上了京师权贵?”一个大胆的客人冲黄大人问道。

蜂拥的大堂里立刻争议得水深火热,人人自危。

银杏冲旁看热闹的苏恬打了个囗语,苏恬立即明白地坐到待女在银杏身边摊开的软枕上,坐上软垫,苏恬就径自埋怨道:“阿姊,我都和你讲过,我不喜欢褐黄色的丝锦,你为何又准备了这件?”

银杏抬手理平少年因动作过大皱起的衣服,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轻笑道:“瞎说,我看你穿上蛮好看的。”

少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好了,就怪小女刚才鲁莽顶撞了大人,记她一过,黄大人要是真心不舒服,大可回去休息好。"全场立刻恢复平静,主君的手指默许的落在下巴上。

苏恬看一眼黄石,见他微微眯小了眼睑,盯了一眼斟酒独饮的苏女,又扫了眼主公,这才匆匆起身,拂袖而去。

“有个老不为尊的前辈还真是倒人食兴。”苏恬在心里嘀咕一句。

“黄大人腿脚不好,你还是去送一程吧。”银杏叫醒走神的苏恬。

“这可是个体力活”苏恬指指银杏手中的铁匙,嗔道“你先喂我一匙甜酥,吃完我便走。″

“好了,”银杏怜爱地笑道,挑了颗浑圆的枣泥丸给他,轻声道“去吧。”

“巨头真是难伺候。”苏恬这才起身走出大殿,追上黄石的方向。

银杏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过廊里,方才轻声附过来“大人。”

“事情办妥了?”

“妥。”

6

黄石面色凝重地穿过望不到复杂长廊,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难以平复,脑海里苏女那女人娇艳的红唇和咄咄的笑声像怔怔的魔扣紧咬在头上,令人脑疼。千万仇火都打一处来,他喘几口胸前的闷气,半晌才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再听见背后散慢的脚步声,黄石便不由地怒从中来“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干的?走几步路都这般磨蹭——”

“吃的什么?那自然不如大人的金口每日熊掌鱼肉,珍馐玉宴了。”

黄石愕然地回过头,苏恬忤在身后似笑非笑地招呼道。

“你————”黄石敌视地看着他,才发现身后那两个亲信已经被人处理干净了。“你动了我的人?”

“您刚那会不是还嫌那俩人动作慢吗?真是不会伺候人,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要是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我苏恬利索得很。″

“哼——″黄石威慑般提高了嗓子“苏大人动作可真快。”

“呵,我家大人不仅动作快,消息也是灵通,话说刚才大人也是够急,若不是我动作快,还险些跟丢了。莫不是您家后院起火了,您赶着回去救场吧?”苏恬大胆迎上黄石的目光,滴水不漏的循循渐进“大人向来与候爷结好,最近也受了不少好处吧?这个靖王爷真是人越老,胆养得越肥。短短数日来从皇家码头运出来的私盐怕是京城第一盐商公输家见了也要眼红吧?交接这般顺利,除了侯爷自己的努力,怕是颇有皇亲贵胄缘的黄大人也在朝延那头打了照面吧?”

黄石已经气得浑身发颤,厉声阵压下来“你个下人不要含血喷人!”

“听闻大人是信佛家的,还南无弭弥陀佛叨得令人甚是烦厌,天隔得这般远,你就算念破了嘴皮子这佛也未必听见,不如让苏恬助你一程,送你去佛边上念叨吧——”苏恬越说越发靠近过来,欣长的身影遮天蔽日地挡在黄石跟前。

“你敢动我?主君怪罪下来也不是那丫头能担待的起的——”黄石畏畏缩缩地退到窗前,看着窗外千仞万壁的悬崖下涛声席卷着巨浪粉碎在年久成苔的礁石群上,不由得脚底生汗。

“您是教里的老人了,教门的规矩不说能说写出一百也能背出一十了,私通皇室,谋财害命这宗大罪也够您脱胎换骨了,说吧,你是想缢死还是沉塘?”

眼见苏恬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气急败坏的黄石愤懑地吼道:“你这是越下犯上……苏女…你们都不得好死——”

苏恬不耐其烦地正正嗓子,这黄石挺能磨人,若是再被他拖着再晚些回去,那桃宴他怕是影子都兜不着了“大人说话积点口德,这咒人的话骂了苏恬还不打紧,败坏了我姐姐与大人的名声我可就不高兴了——黄大人以为没有主君的应允,我家大人会盯上你?况且,你们瞒着我们做了多少龌龊的勾当,别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客气够了,苏恬立即凶形毕露,抬手就捉住黄石乌帽上缀的长长的锦锻,宽大的左手粗爆地控制住黄石掏出匕首准备行刺的双手“像您这种暮岁老人,刀子还是收紧了好——”说着,手上两下锦缎就缠在了黄石脖上,黄石惊恐地踢蹬几下粗短的大腿,苏恬卯足劲,手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手上顷刻便听见了骨肉撕裂的声音。

身下人的脑袋咔噔一声耷拉过去,圆溜溜的大眼还兀自瞪着,人就没了气息。苏恬见状松开攥着黄石的手,黄石就像一只绷直的鸟,直挺挺地从窗口摔下,掉进百丈悬崖。

耳边是海水此起彼伏的潮浪声,听上去像极了千百人一齐发出的冥冥哀嚎。

苏恬从隔层中摸出那颗枣丸,竟像孩堤般笑着含下:

走了,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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