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离开

三年后。

　　沈静姝一身白衣，三千青丝由一支玉簪别着，她替容澜守陵已经三年了，今日是她与拓跋奕约定的最后期限。这些年她跟着意云学了些功夫。一身男装的意云走了进来，“娘娘，皇上的仪仗已经出了宫门！”沈静姝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容澜的墓碑，上面大写着“摄政王拓跋容澜”几个字，沈静姝伸出手，摸了摸，靠在了墓碑上。

　　容澜，此生是我对不起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一意孤行，最终害你丧命，害你孤苦无依。今日拓跋奕来接我了，他要为我举行隆重的等候大典，可是，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与奕回宫，让你一个人孤单单埋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你想要的军队，你想要的壮志，你想要的孩子，这里所有的不过是一片安宁罢了。

　　容澜，对不起，我要离开了，我要离开你了，我将去不知名的远方，一个人生活。如果有来生，我会选择，在嫁给你的那天，便与你好好生活，好好做你的王妃，可是，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沈静姝拿起一把剑，肩上跨着一个包袱，一身白衣，落下眼泪，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看了看自己守了三年的墓，自己一生最对不起的人。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行至断桥，沈静姝好像听到了一张浩浩荡荡的声音。拓跋奕知道三年之期已至，她说过三年过后，便回宫做他的皇后。今日，拓跋奕带着仪仗来了，亲自来接他的姝儿回宫。他来到摄政王容澜的陵寝，却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他慌了，四处寻找，却在容澜的墓碑前发现了一封，沈静姝留下的信。

　　拓跋奕急急忙忙打开，“奕，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请不要来找我了。当初三年前我走时，我说过我答应你，只要三年后，我便同你回宫。可是，这三年来我想了很多，我始终放不下对容澜的内疚，锦惜走了，林清雅也不知所踪，我们的孩子云熠也走了，这些早已成为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我不怪林清雅，我不怪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为人父母犯下的错，只不过是那小小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替我们受了。相信漪儿也长大了，未能亲眼见见她，真是有些遗憾，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她的。奕，对不起，我不能同你回宫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以真心待我，可我也累了，我想或许我并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不会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好皇后。奕，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那深如海的宫中生活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如同白驹过隙，我们都不在计较了，只是我们谁都不会忘记。以后在难相见，望君珍重！”

　　拓跋奕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信纸落在了地上，他眼神完全空洞，他红了眼，忍不住落下泪来。“姝儿，当初我初登地位，为了政权的巩固，竟放下了此生最大的错误，你与容澜大婚，我心如刀绞，我以为此生你我再无缘了，后来，容澜因为你对我的痴情休妻。我下旨将你迎入宫中，如今看来，我终究是做错了，我将你这么一个干净、明亮的女子，拉到了这人心险恶，步步为营的后宫中，让你受尽委屈和算计，受尽那所谓的人云亦云，流言蜚语。如果当初我没有一意孤行，没有将你迎入宫中，你一定是容澜捧在掌心的明珠，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已惘然啊！”

　　王安见了拓跋奕这幅样子，便知道这封后大典是要作废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问道，“皇上，现下该如何！”拓跋奕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宫！”姝儿，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选择放手，你一个人漂泊，希望能够平安快乐，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拓跋奕走了，带着原本带来的仪仗又浩浩荡荡的回去了，众人都以为轿辇上做了一个女子，却不知空空如也，拓跋奕使劲擦掉自己的眼泪，上马离去。他不能因为沈静姝的离去而崩溃，而去追寻她，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大魏的皇帝，他要守护这片大好河山。

　　清风徐徐，钟声琅琅，这所尼姑庵里住着一个不会说话的道姑，她每天只会敲木鱼，念佛经，扫台阶，流清泪。曾有人问她为何要当道姑，为何要来这地方苦守一生，她写下两个字：赎罪。没错，自从三年前她被送出了皇宫，便不在留恋尘世，她剃了头发，剃去了这三千烦恼丝，只为赎清自己的罪孽。

　　我是林清雅，我出身高贵，容貌姣好，我的母亲是受先皇宠爱的永华公主，我的父亲是尚书。我曾跟在先皇的身后叫他外公，母亲却同我这样越礼了。我自幼便与表兄拓跋奕，还是容澜相识，我深爱着容澜，可是，我的母亲却要让我嫁给奕表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顶轿子，我入了东宫，做了奕表兄的侧妃。从那以后，我再未唤过他表兄，只有生疏的殿下，皇上。容澜先后迎娶了沈静姝和锦惜，我多么希望那两个人是我，我是多想陪在她的身边，可是，我却只能默默地看着。就算在宫中相遇，他也再未唤过我的名字，只有贵妃。我知道他深爱沈静姝，在她入宫后，我处处帮着她，从未夺过恩宠，从未害过别人。可是，容澜死了，我知道这所有的真相，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杀了他们的孩子。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害了那无辜的生命，也会在年少时，便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如今这庵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却是那么的舒适。林清雅接着扫台阶，一台接着一台，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

　　沈静姝走后，她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最后却来到了这相国寺的后山，刚刚是四月，六年前，和容澜的第一相见便是在这。这里的桃花开得盛好，风吹过飘散下来，她走到中间，伸出手接过花瓣，她回头，仿佛看到了那年一脸浅笑的容澜。“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朝自己走来，沈静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由得想起仓央嘉措的《十诫诗》：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