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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睡不着，肖赞觉得，干脆把事情说清楚，夜晚的时候，人总会格外脆弱，最容易敞开心扉

“耶啵，睡着了吗“，肖赞轻声问

“没有呢“，果然，晚上聊天比较好，王耶啵第一次说话加了语气词，平时老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回答“

“嗯，你问吧”，王耶啵知道，这些事，早晚是要告诉肖赞的，在他家住着，没道理瞒着人家，肖赞以后作什么选择，他都接受的，不过肖赞最多也就是送他回家吧，这么好的人，让他扔下自己不管，应该也做不到，能够和肖赞这样呆一晚上，他已经很知足了

“为什么，不回家呢“

“回家情况也不会变好啊“，王耶啵看着不声不响，一说话就把问题绕过去了

“不是，那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我爸喝醉了，会动手，那天没忍住，就跑出来了，他们觉得，我跳舞是不误正业，可是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影响学习，我真的有，很努力的生活，但是怎么做，我爸爸都会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喝酒，喝酒以后，就会对我或者我妈动手，我知道，他是我父亲，他心底对我没有恶意，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赞哥，每次回到家我都觉得快窒息了，他们盼着我长大，盼着我挣钱为家里减轻负担，我很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

王耶啵说到最后，哽咽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他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父母也不让他交朋友，父亲身上深深的劣等感，将他们这个家都紧紧地束缚住，三个人都拘在那十几平的房子里，拒绝了所有的外界交流，王耶啵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他不该有太多的幻想和期望，也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话，第一次吐露心声，对象是肖赞，没有比这更能抚慰他的了

最能摧毁一个人的，不是突如其来的悲惨灾祸，而是一直生活在黑暗的井底，给了你仰望天空的资格，然后又用冰凉湿滑的井壁告诉你，你永远逃不出这个牢笼，被桎梏与四方天地，一尘不变，直到生命的尽头

肖赞也没有想到，王耶啵的家庭条件这么复杂，他本来以为，可能只是王耶啵和家里闹脾气，自己劝劝就好了，看王耶啵的样子，送他回去，他也不会好过的，肖赞其实不是很能体会一个不幸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因为他太幸福了，他只从电视剧和网络上听说过“家暴”，这两个字，他对此深恶痛绝，当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发现其实他无能为力，因为对方再怎么过分，也是王耶啵的父母，也明白了，去学校时，老师说的“家事”，是什么意思，他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决定王耶啵的未来，可是他真的心疼王耶啵

“耶啵，你相信我，对吧”

“嗯？“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以后，我会帮你的“，肖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句话，他自己还顾不过来自己呢，又补了一句

“我不保证我能解决你遇到的所有问题啊，不过我会陪你面对的啦“

“你，不用麻烦的“，相对于肖赞说他没有立场，王耶啵自己才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肖赞对他的这份好，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我把你找回来，就不会再丢下你“，肖赞十分坚定地说出来这句话

“肖赞“，王耶啵不知道说什么，低低叫了他的名字

“谢谢你，对我如此坦诚“，肖赞边说，边隔着被子抱了一下王耶啵

“坦诚和拥抱，是最好的礼待，你对我坦诚，我还你一个拥抱，快睡吧，你今晚要是不跟我说，我怕是睡不着了，好累”

说完肖赞闭上了眼睛，把手伸进王耶啵的被子里，捏住了他的一根指头

“别怕“

王耶啵不知道肖赞这声“别怕”，里面包含了多少重含义，可能是让他别怕黑，也可能是让他别怕以后的事情

第二天，肖赞照常下楼去买了早饭，同样的早饭，今天却有了心思去享受，和肖赞一起吃饭才是为了生活，前面十几年里，王耶啵每一次吃饭，不过是为了活着

“耶啵，吃完早饭，我陪你回家一趟吧，一直不回去，太不像话了，你在我这里，不管怎么样，也得先告诉你爸妈一句，不然跟我拐带未成年人似的“，肖赞其实不是很清楚应该怎么办，想着先按最常规的办法处理吧

“嗯，可是我爸妈可能会....反应比较大“，王耶啵找不到形容词，反应会比较大，是他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了

“没事，不用担心“，肖赞强撑起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担当，其实心里虚得很

吃完饭，两个人来到王耶啵家楼下，一切都没变，这次肖赞却要跟他一起上楼了，王耶啵很紧张，他还是害怕肖赞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虽然昨晚肖赞已经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是他太在乎了，越在乎，越害怕，肖赞在门口握了握他的手

“没事的，进去吧“

王耶啵敲了门，父亲粗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王耶啵往常不在意，现在觉得格外刺耳，肖赞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听到这种声音，他忽然想逃，拉着肖赞逃出这个鬼地方

门开了，是母亲来开的门，看到他的一瞬间，有些愣住

“耶啵啊，你终于回来了，你跑哪里去了，你怎么这么就不回家呢“，母亲又开始哭，王耶啵看着母亲，无话可说，小时候还会安慰，可每次母亲不仅不会听，还会把他一起带入那种极度绝望的情绪中，王耶啵慢慢就放弃安慰了

肖赞在旁边局促的站着，思考应该说什么

“阿姨，您先别哭，这，回来了就好啊“

“你回来干嘛，你不是有本事吗，怎么活不下去了，回来要饭吃，还要老子养你吗？“，王耶啵的父亲不带感情地说出这句话，肖赞都震惊了，他觉得，王耶啵母亲还勉强算个正常反应，他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耶啵不接话，因为不管他说什么，父亲都会更加生气，用更粗暴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怒意，已经够了，他不该带肖赞回来的

“叔叔，是这样的...."

"你是谁，我们自己家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赶紧滚“

肖赞和王耶啵还在门口，和王耶啵的父亲是一种隔空喊话的状态，肖赞说话一直都是轻声细语的，可这个状态，声音小了，怕听不见，声音大了，好像又不太礼貌，王耶啵的母亲只是在门口哭，也不邀请他们进去。肖赞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还被叫滚，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话，着急地涨红了脸

怒气战胜了王耶啵的窘迫，肖赞什么都没做错，父亲骂他可以，但是不能骂肖赞，他把肖赞拽到身后

“他是我朋友，你没资格叫他滚“

“那你就别踏进这个门一步“

说完一个烟灰缸被掷出门外，王耶啵没躲开，砸在了头上，额角鲜血直流，肖赞看的忘记了呼吸，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