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2 承罪之人

希瑟拉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这是家极为偏僻的旅馆，它位于皇都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口里，旅馆很小，也很安静，进门后希瑟拉才发现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希瑟拉很是疑惑它是如何开到现在的，若非是启迪带她来的，她都要怀疑这家旅馆背地里是不是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

“欢迎，小姑娘。”

旅馆的老板是位年老的妇人，坐在前台后的藤椅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粗布服装，两鬓花白，有些驼背，发出的声音略有沙哑，却给人一种和蔼的感觉。

“休息的房间在二楼，左转就是楼梯。”

“您……”希瑟拉疑惑道，她清晰的看见，老妇人的眼底没有任何光泽——她应该是个盲人。

“我眼睛看不见，不代表我的心看不见，孩子。”老妇人微笑着起身，“就像我失去了一条腿，却不代表我站不起来。”

希瑟拉这才注意到，粗布长袍下——老人的右腿处仅有一截短布，空荡荡的飘荡在空中。

“来杯牛奶吧？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老妇看起来年纪虽大，但动作却意外的敏捷，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拐杖支撑起了身躯，从炉边的壁柜上拿过一瓶牛奶。

“啊……谢谢。”希瑟拉接过了老妇递来的牛奶却并没有享用，而是拉了一把椅子，找了个距离老妇人稍远的位置坐下。

“你对所有人都带着这么大的戒心嘛？”老妇人笑道“当然，这也是好事，有些人知人知面却不知心。”

“所以我从不轻信他人。”

“我没有恶意的，孩子，况且，我能帮上你的忙也说不定……”

“您帮不上我。”希瑟拉肯定地说道。

“那可不好说，你所困扰的，是罗尔塔尔的那条黑龙对吧？”

“！！！”希瑟拉努力地控制声带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最多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明明眼前的老妇是位盲人，却感觉自己被千千万万只瞳孔所注视，明明自己的意识有启迪的庇护，却好像自己被完全窥视了思维。

老妇人说的一点也没错，按照启迪的说法，自己必须跨过被黑龙占领的罗尔塔尔，步入德尔塔沙漠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希瑟拉微微低下头，企图回避着老妇人“锐利的目光”，尽管，老妇人甚至都没有面对她。

预言学派的探知法术？未来领域的窥视未来？精神领域的思维窃取？

过了许久，希瑟拉才恢复过来，询问道：“您……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罪孽深重，企图用自己仅剩能力帮助他人，以此赎罪的老人。“

“这等于您没回答。”

“这不重要，孩子，重要的是，我能帮上你的忙。”老妇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任的战争领域领域主，她欠我一个很大的恩情。”

希瑟拉再次震撼了。

战争领域领域主。

她的事迹……希瑟拉听过太多了，她是教廷最强的领域主，艳名与威名并存，被尊称为“战争姬”的存在，她手持蓝色圣剑，身披白色战甲，妖魔战场中的她就犹如转世的战神，她是教廷最锋利的利刃，斩断人类的一切威胁。

如今，她身居阿加利斯堡垒，阿加利斯堡垒临近罗尔塔尔——一条上古黑龙的巢穴，那是人类最重要的防线之一。

倘若能得到她的帮助，由她去阻挡那条上古黑龙，自己则乘虚进入德尔塔沙漠，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希瑟拉虽这么想着，但却迟迟没有回应老妇人的意思。

“怎么了？不感兴趣嘛？”老妇人疑惑道。

 “我与您认识不过半小时，与您非亲非故，您没有理由用这样的恩情来帮助我。”

“…何况，您窥探了我的思维，又有意隐藏身份，我信不过您，抱歉。”

说罢，希瑟拉将手中还未开封的牛奶放下，起身向老妇人行了个礼，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若非此时皇都的诸多旅馆都已爆满，希瑟拉绝对会立刻离开。

老妇人瘫坐在藤椅上，看不见的双瞳对着木制的墙壁，就那样过了一小段时间——直到她听到了楼上传来的锁门声，又感受到了一阵魔法的波动。

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后，起身在旅店的前台翻找了一阵子。

前台的木桌上，多了一张纸、一个信封和一支笔。

“启迪。”将思绪护盾布置好后，希瑟拉询问道。

其实，若老妇人连在启迪庇护下的希瑟拉的思维都能看透，那这道属于中阶法术范畴的思绪护盾一点用途也没有，布置这道魔法终究只是让自己更安心一点罢了。

“……小主人，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她确实窥探了您的思维。”

“连你都抵挡不了她嘛……”希瑟拉惊道。

“不，我只是没有阻止她，因为她确实没有恶意，而且是我伪造了您的思维给她，她能窥探到的东西极为有限，她曾经应该是精神领域的圣武士，只是，现在她的异能和她的眼睛都被一股极为强大的诅咒封印着，发挥出的力量，可能就仅限于她能通过精神力的感知和未失明时一样生活和略微窥探一些思维罢了，最基本的思维护盾都能阻挡她的精神探测。”

“伪造？你的意思是……”

“嗯，她确实对姬有恩，她也是真心想帮你。”启迪肯定地回答着。

“那位婆婆说…她是个罪人？是什么意思？”

“她也许是“堕落圣武士”吧，因为犯了违反教廷规定的事，被剥夺了异能和精神领域最重要的双眼……她这样帮助你，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吧……已经不早了，小主人，那位婆婆说得对，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些问题由我来考虑，您还是快去洗个澡然后早点休息吧。”

次日。

希瑟拉睡眼朦胧地走下楼时，窗外的太阳才刚刚升起，仅有一丝微弱的光照进旅馆空空荡荡的一楼当中。

那位老妇人，躺在一张躺椅上，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安详地沉浸于睡梦之中。

旅馆的前台上，一封写好的信静静地躺在那儿，在信的边上，是一瓶未开封的牛奶和一盘还留有余温的早餐：一个黑麦面包、一小块起司、几片火腿和一个煎蛋。

直到希瑟拉享用完老妇人为她做的早餐，老妇人也没有醒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币，放在了老妇人身旁一个显眼的地方，将那封信收入储物术当中，对着老妇人深鞠一躬后，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我可不记得你对姬有恩，姬恨不得将当年的参与者全部杀死，你就在其中。”

希瑟拉前脚刚踏出旅店，老妇人就睁开了双眼说道，只是她跟昨晚判若两人——她的右眼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冰冷而尖锐。

“但那个人对姬有恩，还是指引姬走到圣武士这条道路上的人，她和那个人一样，得到了启迪的承认，姬会注意到的。”

老妇人眼底不再闪烁幽蓝的光，自言自语的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说的是这个嘛？明明姬只要看到启迪，无论怎么样都会帮她！但她若把写有你亲笔的信交给了姬，姬就能通过信件上的气息找到你的位置，你会死，绝对会！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你本就是她名单中的一人！”

“那孩子戒备心很重、心性比我想得还要成熟，她本就因为我窥探了她的思维所以不信任我，她会收下那封信只表明，前往德尔塔沙漠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她不得不相信这封信有用，同时也说明，她不知道启迪的来历，你觉得，由我，一个被她打上了不可信标签的人，告诉她一件比姬欠我一个恩情更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向姬表明自己是启迪继承者的身份，姬就会毫不犹豫的帮她，你觉得她会相信这些嘛？况且……“老妇人停下了步伐。“况且，我早应去死，可就算死，我的罪孽也不会因此消失，我会带着罪恶被黑暗位面带走……永生永世成为黑暗的奴隶在死后赎罪。”

“……帮那个孩子，是为了赎罪？”老妇人的眼睛又开始闪烁着幽蓝色的光。

“不，那不是赎罪，我的罪孽早就罪无可恕，这充其量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而已……”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着：“十五年前，我因为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而遵守了一个违背我原则的命令，亲手将那个年轻的生命逼入绝路……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受尽了折磨与屈辱的孩子被再次推入地狱……这双眼睛，和我失去的异能，便是那个时候，那位女王对我的惩罚……”

“你应该感到庆幸，就算她愤怒至此，也没有失去理智杀死任何一个人。”

“她是妖，却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我是人，我却为了一己私欲抛弃了自己的原则与底线，有些人是人，却做着再残暴嗜血的妖魔都做不出的事……”

老妇人走到了门口，她将旅馆的大门推开，清晨的日光洒在她年迈的身躯上。

“这……”开门的那一刻，老妇人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与惊喜。

十五年来，她的精神从未如此清醒过，眼前的黑暗散去后，她看见不远处的巷口，少女的身影沐浴着晨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