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舞台

金光如风儿般喧嚣，渐渐吹白了青天湛蓝的发梢；绿草宛若红日沐浴过的金雨，在微风中圈出一阵又一阵涟漪；清风轻柔地拂过宁静的湖面，仿佛抚摸着情人娇羞的脸颊。

一排排鹅卵石静卧在幽湖的目光中，如同一只只在微风的怀抱中酣睡的猫咪。一位小女孩在碧湖茵草的邀请下轻点着微风编织而成的方舟行驶在鹅卵石小道，感觉很舒适，像是被一群小猫按摩了一般。

忽然，像是有人往天空扔下一颗小石头——起风了，如同水面上细腻的涟漪，惊起一只可爱的小蜻蜓扑向日光的怀抱。小女孩循着小蜻蜓所踩出的金色足印望去。

咦？那是……小女孩的目光倏尔被定住了——在不远处，有一群人正把风作为舞台，披着金色的阳光齐舞；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正中间的那名舞者，她轻盈的脚步宛若一只踩着莲叶的蝴蝶，她灵动的步伐好似一张张乐谱；周围的小草仿佛成为了那名舞者所踩出的灵动音符——她犹如一场舞会的公主，万千绿叶簇拥下的红花。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眼神逐渐的痴迷。此时的她，似乎只留下了她和那些舞者。即使是那只小蜻蜓在她的头上暂歇也无法生起任何的微风。

金光在小草的身上起舞，而金光却是小草最初的舞台。

朦胧的月色掀开了厚重的云被，以及它那朦胧的梦；一盏孔明灯正燃烧着浓厚的夜色朝着明月飞去，从蜻蜓停留的盛夏驶向遥远的寒冬；今晚的夜色很是宁静，躺在它的怀抱中如同躺在波澜不兴的湖面般柔软，于是，星星们便沉沉地睡去，不关心它们身旁的风与月。

“星尘，你去唤下媛雪。”午夜已经沉入梦乡，但午夜下的灯火依旧闪烁着。时光一如流水流过在微风中飘洋的裙摆，那年盛夏充满希冀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而她也追随着那名舞者的舞步加入了她们的舞团。

被午夜的幕布覆盖着的走廊显得格外遗世独立，宛若是坠入了纷繁的银河系。周围犹如月光般清冷宁静，似乎唯有星尘所踏出的朵朵音符陪伴在她的左右，一如群星簇拥着的月芽。

“媛雪啊，我刚刚教你的那些你可一定要记牢了……”在唯一一间被灯光拥抱着的房间内，一阵略带虚弱的声音随着光芒溢出，宛若一条长满了铜锈的锁链将星尘紧紧锁在时光河的上一秒，“我昨天刚刚把你立为我的传承人，现在开始你便是这个舞团的中心，整个团队的灵魂。我们这个舞种现在也是岌岌可危了，它已经在艺术的汪洋里游过了一载又一载的冰霜，可别让它在你这儿溺亡了……”

“好的，母亲。”这宁静无垠的走廊静静地躺在时光河中，宛若是驻立了千年。

午夜依旧酣睡在安寂的绵床，云叶渐渐遮住了月亮的眼，也遮住了它眺望远方的目光……

醉熏的夕阳逐渐沉入湛蓝的海洋；从诗里归来的游子披着斗篷掠过原本羞红的天空；群星如同浮动的泡沫倒映着月亮的颜色；流浪的白云犹如一名名拾荒的老者捡拾着残败古旧的灯笼。

午夜好似巨大的樊笼，而舞团的女孩们则深陷其中。沉重的气氛挤压着每个女孩的眉头，将疲惫的时光负重得难以前行，仿佛要把每一丝空气拧出它所有的沉郁。

舞团解散了，如同一块破碎的玻璃；虽然已有预料，但还是如此的突然，犹如上一秒的空巷和下一秒的群闹；如今，她们一起所经历的欢闹悲泣、一起在绿茵微风中所踏出的朵朵舞步、一起在星月柳荫下共享的梦香，好似根植于时光河低的珠珠水草，将她们紧紧缠绕。

为什么舞团会解散了呢？是她们舞艺不精吗？还是管理不善呢？亦或是，她们的舞蹈真的，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而原本坚强的女孩们，仿佛是要用她们过去训练时未流露出的泪水将今朝填满。星尘则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的思绪及眼神里的微光宛若被囚禁在今夜无尽的樊笼里。

须臾，她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套华美古朴的衣物正在酣睡，如同一只蜷缩在巷角的流浪猫咪——它原本应是领舞的服饰，原本应是处于舞台的中心，原本应是点缀艳花的蝴蝶，但现在却随着花朵而枯萎。

舞团的门前有一颗古树，犹如在风中垂暮的老者，只留下几片行将枯黄的叶——今晚，在一片宁静祥和的夜里，又一片叶子悄然凋零……

流云从山的一端移至天的一边，聚聚重重了一遍又一遍；原来呢喃在房梁上的雏燕，从远方的山峦重新归巢。

天空依旧是那样的黑，黑得都快撒落成滴，黑得快将光线燃烧殆尽，黑得快将苍穹从亘古中唤醒。

一块宛若来自时光河彼端的陈旧舞台浮动在黑夜的朵朵海洋里，仿佛随时就会沉落水底；一群经历过岁月摩挲的眼神向着舞台痴痴望去，宛若是在寻找着儿时寄予满星期待的漂流瓶；星尘则在舞台的中央起舞，一如她的名字，是从夜空坠落海面的星尘，泛着涟漪而闪耀着微光。

时光犹如远方飘来的层云，将星尘飘扬的裙摆给压下——这一切如同秋天泛黄的树叶，仿佛一夜之间就悉数落下。

星星落入了湖面，不再掀起任何波澜。星尘开始收拾物品，准备追随者鸟儿归巢安眠。

“小姑娘，没想到你还在跳这种舞啊。”坐在星尘前方的一位老奶奶对着星尘说道，虽然声音在岁月的打磨下略显沙哑，但却在星尘的心中荡起了不小的浪花。

“这舞，我小时候就看过，但现在，好像，很少人在跳了……看你的服装，你应该是领舞吧……”星尘望了望那位老奶奶，看了看她脸上深深地沟壑，宛若是在俯视岁月的碑林；时间呆滞了一会后，星尘抬头望了望明月，此时，云朵遮住了月亮的双眼，星尘的思绪逐渐融入了浓郁的夜色中。

渐渐的，星尘的前方又只剩下一片的清冷，宛若是由繁华到稀疏的老街古木；月亮，睁开了它惺忪的睡眼，朦胧地看着苍穹下的一切，犹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看客。

这月光，还似初见时的那般美好……星尘淡淡地想到，嘴角不禁露出了几分微笑，犹如一轮初生的月芽。

月亮，似无视了光阴，在天边永恒地矗立着；而在月下仰望着的人们，却早已在时光的迷宫中走散。

在这无尽的迷宫中，我们似乎都迷路了。先前舞台的领舞，现已经在各大电视台中混的风生水起，他的脚下，是无数的鲜花的簇拥与爱慕的眼光；她似乎也在呼吁着，将传统与潮流碰撞出绚烂的火花。

但星尘总感觉，她的舞蹈也许会足够绚烂，但也只能作为一个配角。

星尘又望了望她手里的衣物，它原本是领舞的，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里；她的眼眸，似乎浮现出了什么。时光将衣物上的图案描摹，星尘也将它放置在舞台的中央，如同一位足点莲花的仙子；皎洁的月光撒落在衣物上，如同织女编织而成的网；星尘则站在衣物的后方，眼睑缓缓合上，思绪与魂灵开始舞蹈；清风缓缓吹过，将光阴吹向了过往……

月光把黑夜作为舞台，清风将草原作为舞台……

一影孤星在暮色中闪耀着，忘记了时光，也忘却了自己，遗世而独立着……

星尘躺在一根柱子旁，如同靠在舞台的肩膀；她枕着岁月，盖着夜幕，沉沉地睡去……